林陌看过去时，沈砚方才挺拔的背已经弯了下去，透出一股萧瑟落寞。
他又变了。
此刻的他，求而不得，痛苦卑微，为了她早亡的妻子。
沈砚自己也发觉了，从知道宋清如死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因为她的妻子是因为救他而死，更是在她死之前自己是带给她伤害最多的人，而人们缅怀的她的生命，其实是自己的生命……这种清晰的认知让沈砚厌恶自己痛恨自己，和他身上是宋清如最后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他不能死，于是，他把自己逼疯了。
收敛了所有的骄傲和张扬，变成一个沉默的壳子，费劲力气想活的和宋清如一样，想要替宋清如好好活着。于是，他经常会回那个家，做一桌子宋清如擅长的菜，看她喜欢看的电影，养一些花……可是他每次照镜子时看见的又是厌恶的自己的脸，重复以往，医生说，他是精神分裂。
所以，沈砚当初才会选择让那个混混刺伤自己，这样他可以不用那么内疚的死去，至少别人不会说，他浪费了宋清如换给他的一条命，只是，那一刀还是浅了，他没死，又只能继续这样麻木的活下去。
林陌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沈砚这幅样子，头就疼的像炸开一样，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胡乱的搅和，又死水一样往下沉，仿佛经历了滔天的悲伤和绝望，她都快觉得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沈先生，如果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沈砚回过神来，一瞬间便将失态收敛。
“是我唐突了，抱歉。”
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就在经过林陌身边的一瞬间，他的脚步就跟灌了铅一样。
他说：“你的钢琴弹得很好，如果想去国外发展，可以联系我的助理。”
沈砚把名片取出，递给了她。
林陌往后退了一步，看见他指尖夹着的白色卡片，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沈砚。
可这两个字在海城能代表的东西不敢想象。
她摇了摇头，抬眼，缓缓说：“谢谢沈先生，但是不用了。”
她不喜欢这种没来由的帮助。
尤其是，沈砚并不让她觉得是个友善的资助者。
“拿着吧，万一呢。”
沈砚把卡片放到了她手里，推门离开了。
林陌看过去，外面的阳光炙热，他的身影隐匿在门口的光里，但却依旧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林陌心底生出讽刺，她其实听到了一些关于沈砚和她妻子的传言。
沈砚和不少人有过绯闻，甚至还有过和另一位权贵千金的订婚传言。
如果真的这么爱宋清如，又怎么会有这些花边新闻？
林陌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手里的名片，手一扬，扔到了垃圾桶里。
——
沈砚上车后第一时间就是翻出药，陈特助看在眼里，不由提醒道：“沈总，下午的药已经吃过了。”
沈砚就着水喝下去，等了十几秒，心脏的疼痛感缓缓退却，他才睁开眼睛。
一天两次的药都已经没办法压制这份痛苦了。
“查清楚，那女孩儿的身份。”
陈特助一怔，问：“林陌？您怀疑她是故意出现在您面前的？”
沈砚抽出一根烟，很久没抽了，可今天实在是太痛苦了：“是，演技很好，我差点就信了。”
沈砚的目光冷淡，他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可是能解释这一切的，只能是故意为之这一个理由，难道还是宋清如重生在了别人身上？
重生……
那样的梦他已经做过了，可现在不是梦。
宋清如，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陈特助明了。
车子缓缓行驶离开。
——
“你为什么拒绝资助啊？”范依依眼睛都瞪大了，替林陌觉得可惜。
林陌将谱子装进文件夹里，准备去上晚自习：“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需要。”
“你还真清高，我们想要都没机会。”室友凑过来，语气里都是不服气。
毕竟都是音乐系的，凭什么就她林陌能被选上？
林陌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她笑了笑，没说话。
范依依白了室友一眼，这帮人从住校第一天来就因为林陌是特招进来的，便各种阴阳怪气，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你要是有本事也可以让投资人单独约见啊，又没人拦着你。”
肖梦雪一下子来了气：“我跟林陌说话有你什么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不算什么东西，但是比某些东西强一些。”
眼看着要吵起来了，林陌一把拉住了范依依，摇了摇头，然后对肖梦雪说：“你想要机会？可以啊，那位沈总给了我一张名片，有他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过被我丢在学校会客室了，你要是找到，说不定能自荐一下。”
肖梦雪顿时哑口无言，有些怔愣的迟疑了一下……林陌说的话，确实很让人心动。
“我……我才不稀罕。”她冷哼，甩下一句话后就坐回了自己床铺。
林陌收回视线，悄悄看了一眼范依依，俏皮的眨了个眼，范依依本来还有些不明白，瞬间心领神会。
两个人往教室走，路上范依依按耐不住激动的说：“我打赌，她一定会去偷偷找那张名片，今晚就去！”
对于一个普通学生而言，这名片就是通往罗马的船票。
尤其是沈砚那样的人，他从不轻易抛出橄榄枝。
如果是他资助的学生，那今后所有的路都会一帆风顺。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范依依叹了口气：“不过你放弃了这个机会，真的很可惜。”
“我没那么大的志向，我觉得现在，人生小满，便胜万全。”
林陌觉得太累了，有一种上辈子死了活活了死的累，可能是病的时候积攒下来的郁气，她哪里也不想去，就只想安安稳稳的待在父母身边。
——
等到入夜大家都睡下了，寝室里却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肖梦雪打开门出去了。
范依依和林陌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却心知肚明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