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并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也是看到这孩子的反应我才有所猜测的。”
李霁也压低了声音，小心地朝着“大仙”身前靠近。
“麻方圆是在山下吃了个孩子才突然身染恶疾的。”
她说道，之前虞夫人给的信息中提到过这事。
“就在他设宴款待清兵将领时，被他抢了孩子的那位母亲一头撞死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一边说着自己的理解，一边缓慢地朝着“大仙”靠近的李霁双眼注视着对方的动作神态，防止自己说到了对方的某些痛点，而引起强烈的情绪反抗被攻击到。
“可或许是那位母亲仇怨深重，也可能是侥幸未身亡，不管如何吧，她并未从这世间消失。而吃下孩子肉的麻方圆却即刻被怪病缠身。”
“大仙”挑了挑眉，并没有出声反驳，反而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抱着孩子听故事。
“麻方圆身患怪病，想来也找过很多的郎中大夫，却无一人能够找出他的病根，更无从下手治疗。这时，一个神秘的游方术士主动找上门来了。”
“但没有人知道，这个游方术士那厚重的傩面具下，藏着的是那被抢了孩子，无奈触柱身亡的可怜母亲。”
李霁的话音落下，其他人也知道了这位大仙的真实身份，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了怜悯与同情。
“大仙”轻笑一声道：“很有趣的想法，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李霁摇了摇头：“我还没有说完呢。”
“那位游方术士本可以看着麻方圆在痛苦中死去，也算是报了自己孩子的仇。可是她不甘心，凭什么自己的孩子就该为人鱼肉——字面意义上地成为这些恶徒们口下的佳肴？”
“而且依照当时的风俗，为了‘食材’的新鲜，所有的肉都不能是死了之后才被取下的，也就是说，那个孩子是在活着的情况下被生剐的，或许她还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放进锅中煮沸后才死去。”
李霁注意到，当说到这里时，大仙的表情并不好，面容严肃，抱着孩子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因此，游方术士想，怎么能让这个人渣就这么痛快的死了呢，孩子身上被刀剐的痛、自己丧子的痛，通通都要还给他。于是来到这里的游方术士，自称能够治疗这种鲜见的怪病。”
“于是她便提出，这种怪病要用老爷的亲生骨肉为药引，定期服用方可根治。巧的是府上夫人正好身怀六甲。”
此时李霁已经站在了“大仙”的身前，她垂眸朝对方怀里看去。
那个孩子或许是闻到了母亲的味道，安心地甜甜睡去，不知梦中是番什么样的景象，使得她吮吸着拇指发出了“吧唧吧唧”的声音。
“麻方圆服用了第一剂术士提供的‘仙方’，果然，病情没有再恶化下去了，他看到了病愈的希望。”
“和吃惯了人肉，冷心冷血的麻方圆不同，孩子的死还是刺激到了夫人。她疯了，麻方圆再无法靠近她，继续生下其他的孩子。”
“于是他开始向外寻找‘妻子’，一个一个地生孩子，一个一个地吃掉他们，而麻方圆就在怪病复发时千刀万剐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中反复挣扎。”
李霁伸手搭在了“大仙”身上，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独眼。
“而这位术士只需要隔一段时间来到府上，看看这位麻老爷的痛苦，和被失望与希望反复折磨的痛苦模样就能让她的内心稍微平静一些。”
“大仙”笑了，李霁甚至感觉如果不是还抱着孩子，她多少要给自己鼓鼓掌。
“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懂，还请你赐教。”
“你说吧。”“大仙”很慷慨地点了点头，示意李霁发问。
“你经历了和孩子的生离死别，确实值得同情，可是这和其他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呢？你想让他吃自己的孩子，感受和你当时一样的丧子之痛，可他并不是一个重视血缘亲情的人。”
“反倒是那些被他纳入后院的女人们，经历艰难生下了孩子，却不一定有机会能够抱抱自己的孩子，就要眼睁睁看着孩子的死亡——”
“这样不过就是把屠刀伸向更弱者，你的行为，与这个人渣又有何异呢？”
“大仙”不着声色地一扭肩，将李霁的手从自己的肩头甩落。
她抱着孩子转身看向了身后那一坨散发着恶臭，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的怪物尸体。
“你的故事很精彩，不过里面还是有些问题的。”
“就比如，那个女人并不是为了赴死才自戕，而是为了唤醒某个东西才需要血祭。又比如……让这个人渣饱受折磨，不断吃掉自己的亲生血脉，也不仅仅是想看他痛苦，也是为了让这个孩子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
“要知道，一个母亲，为了能唤回自己的孩子，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至于其他女人……虽然确实也会有些抱歉，但在这乱世里，比起被兵痞凌辱、成为菜人待价而沽，能够嫁到这大院里享受几天的好日子又有什么损失呢？”
李霁冷笑一声：“恐怕没有你想的这么好吧，这府里的不少下人可也是吃惯了人肉汤的，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女人，在这里和在山下又有什么区别呢，不一样是被凌辱，然后成为一道餐桌上的美食？”
说到这里，便见“大仙”陷入了沉默。
她似乎是在思考李霁的话，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久远的过往，半晌都没有开口。
李霁见状也不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我确实是个自私的母亲，我只在乎我自己的孩子。为了她，我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是牺牲掉其他人，我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里，她再次看向了怀中的孩子，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坚定。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只染着红色指甲油，嫩葱一般的的手骤然穿透了“大仙”的胸口，如同刀刃一般锋利的指甲出现在了李霁面前。
一个女人的身形缓缓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虞夫人！
“你说的很有道理，一个自私的母亲是会为了她的孩子，不择手段的。哪怕牺牲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