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陈娟的时间其实不多，三支香很快就会燃完。
但陈娟已经很满足了。
她也不问符栖栖是如何知道这些，“我知道了。”
或许是马上要看见昊昊，陈娟怕，怕看到昊昊死前的模样，另一半心又想看昊昊受了多少苦。
她身上再次添了悲伤，可时间不会给她犹豫的机会。
三支香，对普通人来说要等待很久，但对她而言，太短暂。
很快，她们就到了无名山下一处较为偏僻，又能让阳光照到的土地上。
以防万一，符栖栖摆下阵法，才从布包里掏出三支看起来很普通的香，却比一般的香更浓郁。
所有的香都会带着一种味道，只能用香火味来形容。
曹向文已经先一步走到远处，闷头坐着，不准备过去。
“接下来我会召昊昊的鬼魂出来，切记时间，有什么想说的话要尽快。”
陈娟“嗯”了声表示明白。
符栖栖看她一眼，这才燃起黄符，所有的符灰落于一处，不偏不倚，接着插入三支香，正对符灰。
“在心里默念昊昊的名字，要大名，从前的就可以。”
陈娟闻言，将疑问吞了回去，对着香火飘起的地方默念。
很不情愿，但昊昊姓毛这点无法改变。
毛启辰。
随着默念的次数越来越多，陈娟能感觉到周身的气息变冷，似乎有什么冰冷没有温度的虚影出现。
一种直觉，她慢慢睁开了双眼，愣住。
符栖栖不知何时走的，此刻在她面前，是一个男人，不，男鬼，他穿着丧葬店里的衣服。
留着光头，依稀看得出皮肤不是很白，还有点黑，但五官却跟她十分相似，跟她想象中有点偏差。
陈娟心里想了很多要说的话，真正见面的这一刻，她又发不出声，用手不停的拍打着嘴。
说话啊！
说啊！昊昊在你眼前了，时间不够了，为什么不说！
陈娟猛扇自己巴掌，想要从痛苦中挣扎出来。
早已哭肿的眼睛干涩疼痛，泪水模糊了视线。
昊昊观察着四周，奇怪，他不是马上要轮回了。
这又是哪？
还在疑惑的昊昊灵魂忽然一颤，被眼前突然猛打自己的女人吓到。
感觉得出她很伤心，昊昊下意识的想要安慰，却在看清女人的脸时顿了顿。
他其实记不太清小时候的自己。
可此时此刻，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瞬间填满了灵魂胸膛。
“……妈，妈妈？”
一人一鬼同时怔住。
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一位母亲等这声妈妈二十年。
陈娟用力擦掉泪水，终于对上一双迷茫不确定的眼神，她再也克制不住，哭着扑了上去。
双手穿过去的时候她愣了一秒，又很快反应过来，用手轻轻搂住昊昊的身体，哪怕是假象。
“昊昊，我的昊昊……是我的昊昊……”
声音从轻到重。
昊昊原本本能的想躲避，他不想挨打，可不知为何，脑子里全是有关妈妈的记忆，小时候的妈妈。
真的很爱他，总看育儿视频，却又忍不住亲亲他，会给他讲故事、教他说话，教他走路……
不是会打他的坏女人。
于是，昊昊低下头，看着姿势狼狈的女人。
仿佛回到了两周岁生日那天，窝在妈妈的怀抱里。
“妈妈，不要伤心，昊昊很爱你。”
陈娟拼命点头：“妈妈知道，妈妈会好好的，不伤心，妈妈现在很开心，不信你看。”
她抬头努力仰起一抹笑脸。
昊昊虚幻的用手轻轻抚过她的脸，笑：“真好看。”
就算笑的其实并不好看，但在他心里是最完美的妈妈。
远处，曹向文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母子团聚的一幕。
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愧疚不已，他何尝不想见昊昊，当面对他说声对不起，可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是懦夫，他怕昊昊会怨恨自己。
“想去就去吧。”符栖栖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边。
曹向文低头抹泪：“不了，他应该不想看见我，当初是我没用，他本该幸福快乐的。”
“或许他也在等你。”
她眼底笑意尚存，声音听起来又轻又软，能抚平人的心灵。
不一定是道歉，也可以是想念，他不去永远不会知道。
曹向文不由得想起，将昊昊埋葬那天，道歉自残，逃避，那之后他就再没去过。
他真的还愿意见自己吗？
曹向文不清楚，但他看见了远处的昊昊在朝自己招手。
“哥哥！”
一瞬间，曹向文绷不住连滚带爬，疯狂向昊昊跑去。
符栖栖摇头叹气，人世间啊，总是遗憾诸多。
一人一鬼变为二人一鬼。
三支香的时间过去很快，最后一抹香灰掉落。
符栖栖吃下最后一口面包，拍拍手跟屁股，起身过去。
陈娟眼睛红红的坐在地上，见她来擦了擦眼泪起来，“大师，费用我手机转给你吧。”
符栖栖刚点头，就听见沙哑的不像样的声音。
“大师，他说他不怪我，让我好好活着，要幸福，他居然不怪我，都怪我，我应该去多看看他的，他还说一直在等我，却等不到，还好最后见到了。”
曹向文坐在地上碎碎念，哭出了好几个鼻涕泡。
符栖栖不语，绕开他将收款界面递出去，听到声又收回来，顺便给小李发了条消息。
“回去的路我就不陪你了，毛文涛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因果循环，他们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她其实动了点手脚，加重了毛文涛他们的业障。
陈娟很聪明，她能听明白，不会告诉任何人。
陈娟看了眼还在哭的曹向文，心情难得转变的无奈，想起昊昊说过的话。
弟弟虽然很胆小，不过是最好的弟弟，我不想因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追求喜欢的东西去怪他。
昊昊很善良，想必曹向文也不会差到哪去，是真的对他很好，才会有这样一番话。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等上学再走。”
曹向文有些懵：“啊？”
陈娟却不再开口，孤身一人走往回村的路。
“她的意思是，让我跟她一起回去？”
符栖栖吃瓜，真的吃瓜：“不知道，别问我，没听见。”
曹向文无语，怎么会没听见，欺负他老实。
想着一个猛地窜起，飞奔而去，伴随着——
“大师再见。”
符栖栖：“……再见。”
恰逢手机铃声响起，小李打来的电话。
“符小姐，我到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