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生气，符栖栖也不觉得无聊，又问：“那你喜欢吃萝卜吗？”
吴三子依旧不说话。
身上的煞气呼呼往外冒，眼里开始凝聚起黑雾。
“那就是不喜欢咯，那你插在地上干什么？”
又是明知故问，吴三子眉宇狠狠的一跳，鬼脸上五官愈发狰狞起来。
符栖栖不知疲倦的再接再厉，“听你那个好兄弟说，你们一共有五个，还有三个不知道在哪呢。”
“你说说你，好不容易活到十八岁，却被你所谓的大人抓回去，活着一寸寸敲碎筋骨，剥皮抽筋，制成了人皮鬼，你不怨吗？”
不，他何止是怨恨，他恨不得让大人也经历他受的痛苦。
可他不敢。
“因为你欺软怕硬，对吧。”符栖栖肯定语句。
因为这句话，周遭温度骤然降了起码二十度。
吴三子不坐改为站，“你闭嘴。”
他妄图用身高来展现气场，却依旧比不上蹲着的符栖栖。
气场这东西，不是看谁站得高，而是看那个人的本身。
“吴三子，你还记得收养你到十岁的老妇吗？”符栖栖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说。
吴三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
没有眼白的瞳孔看不出情绪，嘴角却勾勒出笑。
“你不用白费努力，我善念的一面早就消失了。”
在吴三子成为人脸皮的那一刻，善念，贪念，恨念，杀念，爱念，就只剩下了两念。
恨念与杀念。
这两念吞噬了其他三念，让他成为只记得仇恨的杀人利器。
可有些人，生来懵懂单纯，他们生病了，但我们没有。
所以有老妇的存在，给了他九年的温暖，虽短，但足矣留下那么一丝的痕迹。
符栖栖只是笑了笑：“吴三子，你确定没有一丝善念了？”
吴三子的笑却瞬间收起，心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可那怎么可能？”他出于震惊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符栖栖笑容不减，“小林，要好好活着，如果累了，就回来。”
她的语气轻松随和，吴三子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像是魂魄被分裂开，尘封的记忆重现于脑中。
小林是老妇给他取的名字。
小小的房子里，老妇躺在铺着稻草的床上，眼里满是不舍。
“小林，奶奶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的小林要一个人乖乖的，听院长的话，奶奶会在你看不见得地方，陪着你……”
小林听不懂老妇话里的深意，但他知道生病了就要吃药。
所以用不太熟练的方法烧水，把药递给老妇，“奶奶吃，吃药。”
“好，奶奶吃。”老妇没有说吃药也没用了，她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摸了摸小林的脸。
“小林乖，以后奶奶不能去看你，你若是受欺负了，就回家，奶奶教过你怎么种菜，种大米，我们小林还会自己做饭了，若是累了，就坐下休息……奶奶，对不起你，没法继续看着你成……长。”
最后一个字虚弱无力的说完，老妇带着浓浓的不舍离开了人世。
小林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然后起身坐到门口去玩。
直到孤儿院的院长带人进来。
“送去医院不行，非得弄……”看见门口坐着的小林，院长语句一顿，“这就是小林？”
他语气有些不相信，一个傻子居然干干净净的，看着还很乖？
他旁边的男人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你就帮帮忙。”
可能是小林的干净乖巧让院长少了几分偏见，他蹲在小林身边，看着他玩一个竹蚂蚱。
“你叫小林对吧？”
小林没有说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嘿嘿笑了一下。
院长皱眉，看了眼屋里，“你奶奶呢？”
听到“奶奶”两个字，小林突然歪头看着他，手上有很多泥，他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擦了擦。
“奶奶说要干净。”他嘀咕了一句，才看着院长嘿嘿笑着，“奶奶吃完药睡着了。”
睡着？
这么重要的时间她居然去睡……
想到了什么，院长跟身后的男人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难看的进屋，过了一会，再出来时面色沉重。
院长看着又去玩蚂蚱的小林，叹了口气，“找人帮忙给她下，下葬了，小林我带回去。”
回忆停止在男人点头的那一秒。
吴三子抱着头蹲下，面上不同的脸扭曲着五官转变来转变去。
他看起来十分的痛苦，整个魂魄都扭曲起来。
他怨恨让他高烧到痴傻又抛弃他的人，怨恨老妇的孤苦一生，也怨恨这个世道的不公。
老妇是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过去太久，符栖栖找不回老妇的魂魄，只能用老妇和他的回忆，激起他的善念。
残存的那一丝善念也确实成功觉醒，可符栖栖却并不开心。
吴三子是个可怜人，这一世是来受罪的。
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什么好事。
可有些人，就是要以此换取后来的好气运。
这是他曾经做出的选择，便不可避免苦楚，但他苦受了，却被人剥夺走本该回馈的气运。
落到如此疯狂，实则没有太大的过错。
可他伤无辜人的性命是真，这份错也同样不可忽视。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内心的想法，小黑趴在她的肩头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是的，符栖栖正在用自己的功德去净化吴三子的魂魄。
罪孽无法偿还，但让他的魂魄回归以往还是可以做到。
符栖栖手没收回，只说：“他用所有的爱保护这最后的一丝善念，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但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以至于林间全是吴三子的惨叫声。
曼珠沙华里的另一个人脸鬼瑟缩到角落。
“早说了她很凶的，你不听。”误以为吴三子要死翘翘的他摇头叹息。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很漫长，也很短暂。
吴三子眼里的黑雾一点点的褪去，呆滞的眼神，最后只剩下了清澈明亮。
吴三子看了一圈四周环境，然后才看向符栖栖，所有的经过他都记得，当即行大礼对她道谢。
“是你帮我唤醒了自己，谢谢。”
符栖栖闻此一言，扶他站起，“不必言谢，吴……”她顿了一下，“小林，这才是你。”
他不再是吴三子，而是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