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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园主房烛火摇曳,将叶无双的影子投在青砖地面上。

她坐在红姑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针,目光落在对方紧绷的双肩,

“不要撒谎。”此时她的声音温和,却让红姑不敢轻视,

红姑沉默片刻,忽然抬手解开外衫系带。

衣衫滑落时,叶无双瞳孔微缩,在红姑后背上,赫然纹着一只青黑色的狼图腾,

狼眼处用红色颜料点染,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叶无双起身靠近,正想看得仔细一些时,窗外突然传来“沙沙”声。

那声音让人想起雨声,却比细雨声要密集许多。

红姑听到声音后猛然穿起衣衫,口中大喝出声:“小心!”

叶无双闻言看向窗棂,只见此时木窗缝隙里钻出数十几只指甲大小的鲜红色甲虫,

它们甲壳泛着油润光泽,口器开合间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而原本相当坚硬的铁梨木窗框竟然轻易被甲虫咬穿。

叶无双看着这些虫子,本能地后退半步。而后她意识到不对,忽然回头,

只见有更多红色甲虫已经从暖阁方向爬来,数量肉眼不可估量。

“这是什么!”

如此恐怖的东西,叶无双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她下意识的便认为,这些是红姑带来的,

“你快将它们赶走!”

叶无双不怕恶人,但她最讨厌各种虫子,而如此密集的红色虫子,让她心中一阵恶心。

她口中求助红姑,手上也没闲着。

虽然在家中,但皇城中本就少虫,此时又是秋季,她身边并无驱虫药物,

只有平日随身带着的硫磺粉,也不知能否有用。

眼看着被甲虫啃咬过的君子兰迅速枯黄,她侧头看向红姑,语气相当怜惜:

“那盆花价值千金!”

硫磺粉在她身边画了个圈,总算挡住了几乎成灾的甲虫。

一旁红姑被叶无双这副守财模样气得咬牙切齿,但她还是开口:“到时我多赔你一百两!”

她开口同时,扬手撒出一把紫色药末,“这是食肉蛊,千万别被碰到!”

她手中的药粉明显比硫磺效果好,蛊虫反复试探,却一直没有再向前。

叶无双想到还在床上的圣女,看过去时,却发现了奇怪之处:

现在房间里各处都是蛊虫,可唯独床四周是干净的,

“她身上有什么法宝?”

“她体内有蛊王,自然不怕。”红姑看了一眼叶无双,又继续向地上撒药粉,

“若是你体内的幼蛊能长成蛊王,你也能如此。”

叶无双想到自己心头有一只虫子,就忍不住犯膈应,

“还是算了吧。”

她低头看着红姑撒药,却忽然脸色发白,她侧头看去,显然对方也发现了。

只见虫群只是短暂在药粉外围停滞,随即试探性地向前蠕动,

有几只蛊虫在遇到药粉时退却,可大部分依旧尝试向前,

一只格外肥硕的蛊虫竟然直接碾过药粉,甲壳与地面摩擦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其他蛊虫见状,皆试探向前,红姑所撒药粉此时已无任何作用。

叶无双额角渗出冷汗,她抬手拿起一支烛台,扬起一把硫磺,用内力摧动火焰,让硫磺燃烧起来,

此举虽然将这些蛊虫逼退几步,但也只是暂时的,适应后的虫子再次向前逼近。

“妈的,”素来冷静的叶无双在这么多的虫子面前却是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二人双手汇聚内力,将虫子向外轰,

虫浪一波又一波的向外掀,可那些玩意就像无穷无尽一般,依旧不断向房间汇聚,

哪怕前面的同伴已经成了死尸,它们也没有停下。

“你快点想想办法!”叶无双无暇去看红姑,只是一味将四周蛊虫轰飞。

她被一群虫子折磨的几乎疯魔,而一旁的红姑则是脸色苍白,口中反复嘀咕着‘不可能,蛊虫怎会不怕我的药粉?除非……’

四周虫子还在变多,叶无双眼睛都快红了。

老虎再厉害,但被无数蝼蚁围攻时,也会力竭。

叶无双现在就是一只狂躁的老虎,她不知自己何时会力竭。

在对抗虫子的间隙,她一巴掌打在红姑脸上,“这是你家的东西,你说怎么办!再这样就都死在这里!”

巴掌声音清脆,在满是簌簌声的房间中十分明显。

似乎是被打醒,又似乎是被现实逼醒,红姑从恍惚状态回过神,

“是啊,再不出去,就要死了。”

音落,她自怀中掏出一截食指长的润白竖笛,轻放在唇边。

明明能感觉到红姑在用力,可叶无双除了房间中的簌簌声外,什么都没听到。

看着脚下并无太多变化的虫子们,叶无双咬牙切齿,

她从未如此暴怒过,简直有将红姑掐死的冲动。

只是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几息后,地上虫子们开始有了变化,

一开始只是有些躁动,慢慢的,他们前进方向发生混乱,而后开始互相撕咬,

奇怪的是,鲜红色的蛊虫,流出的却是蓝色体液,

一时间,房间中的二人不再慌乱,而此地也变成了蛊虫的炼狱。

危机解除,红姑力竭,笛子脱手落在地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

同样瘫坐在地上的叶无双被这响声吸引,侧头看去,

此时她才发现,那笛子并非玉质,而是骨头。

苗疆素来神秘,有些奇怪的法器倒也正常,叶无双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你早该用这个。”她暴躁踢开脚边一只还在蠕动的蛊虫,看向红姑的双眼中满是不解。

而红姑似乎还没有从呆愣的情况中走出来,她拾起骨笛,紧攥着的指节发青,

“笛声会暴露位置。”

叶无双心头一紧,“我刚刚没有听到笛子声音,”

“人听不到,但是虫子能听到。”

她音落,向房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

“我不能留在这里,你照顾好圣女,若我死了,自然会有旁人给你银票。”

红姑离开,在房间留下一个瓷瓶,“此药能压制幼蛊。”

音落,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叶无双伸手,却没有理由挽留。

她在红姑的背影中看到了坚定、决绝。

红姑出去后,叶无双唤来书兰,语气没有质问,反而带着困惑:

“你刚刚没听到什么声音?”

书兰直到看到房间中的惨状时才惊觉刚刚有一场激战,一时间相当后怕,“小姐你……”

叶无双在书兰耳边简单说了几句后叮嘱道:

“你快去寻红姑,务必保证安全。”

书兰走后,她来到圣女身旁,打算给其施针,以控制毒素。

她并不轻松,刚出府的红姑更是艰难。

红姑冲出侯府时,夜风裹着秋露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反倒让她因惊惧而慌乱的心境镇定了几分。

她快速向西边飞奔。

原本在皇城的落脚点里还有许多手下,她不能去,

她赶去城西一座废弃的染坊,那是她早前便踩好的点。

还未翻过矮墙,腐坏染料混着潮湿木头的味道冲进鼻腔,让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侧过头深吸口气,她抬手将骨笛抵在唇边,

第一声无声的震颤从笛身传出时,墙角砖缝中窸窣响声在寂静的夜晚很是明显。

十几只通体赤红的蛊虫钻出,触须不断抖动,向她脚边靠近。

红姑眼中带着不舍,但还是继续吹响骨笛,

只见虫子们在原地挣扎几瞬后,如同在侯府中的蛊虫一般,互相撕咬。

此时若有人在旁边便会发现,这些虫子的体液是黑色的,几乎与夜色融在一起。

留好虫尸,笛声陡然停下,她翻身跃过矮墙,落在院内。

站稳身体,她再次吹响骨笛,仍旧没有声音,但能看出,这次更加吃力。

染缸后、房梁上、甚至她自己的袖口里,潮水般的赤红甲虫涌出。

它们像被无形的手捏住一般,突然互相撕咬起来。

前一刻还有序向前的蛊虫,此刻却如同炸开的火星,疯狂啃噬同伴。

黑色与蓝色体液溅在青砖上,空气中满是古怪的腥臭味。

看着满地虫尸,她放下骨笛,身体止不住颤抖,

这些蛊虫,只有极小一部分是她豢养的,剩下全部是被改造过的。

这些蛊虫相当强悍,就连她的控蛊术都只能勉强干扰。

若此时有更加强大的蛊虫,她不敢想那样的后果。

这会儿虫尸已铺满半个院落,她抬脚落地,一只尚在抽搐的蛊虫被她踩在脚底,

她离开时,故意将木门撞得哐当响。翻墙时,她又扯下半幅衣袖在地上抺了几下,顺手挂在墙头。

她离开时动作相当迅速,如法炮制在另一处破庙中又将此事做了一遍。

等她一身疲惫从庙中离开时,明月挂在树梢,像个银白灯笼。

刚拐进暗巷不久,身后便传来窸窣的瓦片轻磕声。

有人跟踪!

红姑的心在一瞬间提起,但同时,她也放下心来——圣女暂时安全了。

“红姑。”瓦片声音刚刚还在几丈远外,几息间便来到身后。

那声音沙哑,像刀片划过琉璃瓦一般刺耳。

红姑站住,转身的同时,左手摸向腰间。

手中的暗器让她心中安稳了一些。

只见月光下,六道人影被拉长,投在巷壁上,

几人站位呈犄角阵型,将她退路彻底封死。

为首之人戴着青铜面具,脖颈处露出一截青黑色狼头纹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刺耳声音再次响起:“祭司大人十分挂念圣女,你们在外游玩许久,也该回去了。”

“你将不眠不休的追杀叫做游玩?”

“你应当知道,若是祭司大人真的下杀手,你们也无法来到皇城。”

这话让红姑脸色更加苍白,不过这是事实,她无法反驳。

“你年纪不小,应当是懂得道理的。祭司之位是大人坐,还是大人的哥哥坐,圣女决定不了,

你,更决定不了。”

他洋洋洒洒说了许多,红姑则是一直观察四周情况。

就在对方还在滔滔不绝时,她撒出一把白色粉末,同时将骨笛抵在唇下。

霎那间,巷子两侧的排水沟中里翻涌出无数蛊虫,

月光下的虫潮如同泼出的血浪,直扑对面六人面门。

眼算着便要将人扑倒,可就在此时,虫群却在三寸处骤然僵住。

虫尸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再也提不起气力。

面具人抬脚碾过虫尸,他的声音依旧相当难听:

“用我养的蛊对付我?”

红姑后撤几步,后腰抵上冰冷的砖墙,

她余光向侯府方向扫去,心中惊疑不定,

对方有一句话说得对,此前大祭司并未赶尽杀绝,

但今日这阵仗,看样子是在下最后的通牒。

这样的认知让她丝毫不敢侥幸。

“嗖——”

伴随破空声而来的,是一道带着倒刺的弯钩。

她敏捷躲开时,另一支弯钩同时射来,让她在刚刚站稳时又不得不再次偏头躲开。

钩尖擦过耳廓,带出一线血珠。

“想通了吗?若是还没想好,我也不介意将你喂蛊。”

面具人一下下抛起手中铁钩,“看在苗王的面子上,我给你留些脸面,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手中铁钩正欲向前抛出,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苗疆的狼卫在皇城动兵刃?”

清冽声音在深夜显出几分凉意,马车驻足时,车帘被掀起,

夜朗庭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屈指轻叩车壁。

听到声音的红姑呼吸一滞,借着月光,她看到靖王府的印记烙在辕木上,车里坐的是谁,不言而喻。

面具人收钩后退,显然也知晓马车中的人是谁。

他语气不悦,但也没有再将铁钩抛出去:“靖王殿下要插手苗疆内务?”

夜朗庭剑尖一挑,一只死虫被抛起,“狼卫用蛊在皇城杀人,本王倒想问问,这是想谈和的态度?”

面具人的手指不受控制握起又松开,这样的反应落在红姑眼中,便是忌惮。

他再次开口时,语气不自觉弱了几分:“这是苗疆叛徒,杀她,不犯景朝的法。”

“你莫血口喷人!”

红姑的声音尖锐,但似乎没人在意,

“如果本王执意将人带走,你当如何?”

“锃——”

利剑出鞘声响起,夜朗庭目光扫向前方六从,嗤笑一声,“怎么,想灭口?”

面具人喉结滚动,沙哑嗓音带着决绝:“靖王说笑,明明是您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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