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又一次刀剑交错的撞击下失力倒地。
然而还未等地面的尘土扬起，便再度咬紧牙关捡起了那把染血长剑。
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挡敌阵刀锋。
可惜因伤势过重，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战斗。
长剑刚与敌人的刀刃碰撞一下，便发出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
随即脱手坠落。
寒光一闪，利刀毫不留情直斩头顶而来。
那一抹冷意掠过温琴儿的眼前时，她原本满心以为这将是复仇终结的快感。
可还没等她真正回过神来，自己的身体却已经比脑子更快做出了反应。
本能驱使下，她猛地向前冲步而出。
整个人扑到了陈珩身前，紧紧抱住他的身。
“陈珩！”
“琴儿！”
陈珩顿时惊呆了，双目睁得极大，眼底先是浮现出了震惊之意。
紧接着却被一种难言的惊喜。。
他下意识紧紧环住她瘦削的肩背，嘴唇颤抖了一下。
随后拼尽力气将两人翻滚向一旁的地面上。
那名手持利刃的刺客还想再砍一刀，可这时陈珩的情绪已完全不同。
“来人啊——”
他挺起胸膛高声呼喊。
怀中仍紧紧搂着脸色惨白的温琴儿。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抬起微微发颤的手臂，指向四周。
仅仅片刻过后，一阵低沉而密集的马蹄声从四面山林深处传来。
震耳欲聋的蹄音迅速逼近。
站在脚下的朝臣们立刻陷入一阵骚动，纷纷惊慌四顾，误以为敌人再次发动进攻。
直到他们看清楚，他们的陛下怀中揽着脸色苍白的温琴儿缓缓走至祭坛的边缘。
“将士们听令！”
高台上一声怒喝。
群臣噤声，百官肃然。
“废太子勾结外敌，意图弑君篡位，竟敢在朕春祭之时布下陷阱，阴谋暗杀重臣！”
“过去念及骨肉亲情，不忍下手。如今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竟敢真刀真枪地背叛朝廷！此等逆贼，朕岂能再留？否则社稷危矣！”
命令如铁，层层传递，军营肃穆，杀意四起。
“蒋卿，将那叛徒带上来！”
圣音刚落。
未几，一骑疾风般从侧面飞驰而来，马蹄滚滚、尘土飞扬。
那骑士正是镇军大将军蒋安屿。
只见他左手勒缰，右手擒人，马后系着一人，竟是被重重束缚的废太子！
“陛下。”
蒋安屿嗓音低冷。
“逆贼已抓到。”
言罢，手一甩，将那挣扎不已的身影直接甩落在地上。
那人面容阴鸷，目光狠厉。
他倒在地上却试图翻身站起，奈何手脚皆受困，动作艰难。
可就在他刚有所动弹之际，四周护卫瞬间上前。
数把钢刀架于其颈。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也曾是战场上的骁将，手持长枪，所向披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山中狩猎途中，一场突如其来的猛兽袭击使他左眼尽瞎，自此身残志损，不得再居储位。
从此之后，这位皇太子便被迫远离朝堂，隐于荒芜冷宫，孤独终日。
多少次梦回，他曾无数次设想。
若那一日，他并未冲入猛兽围攻中奋力护父。
若是当年放任父亲惨死于野兽之口，也许今天坐上龙椅的人就不是当今帝王。
而是他自己了。
如此执念在他心间反复翻腾，越缠越深。
岁月流转，怨念成疾。
最终，这些执迷化为算计。
一步步将他推向谋反之路。
但他终究错估了一切，误判了对手。
直到这一刻才彻底看清。
他所有筹谋、所有的手段乃至心中盘踞已久的帝王野心。
不过是彻头彻尾的笑话罢了。
远处高台之上，陈珩伫立未动，衣袍随风，眉眼淡然似水。
唇角甚至隐隐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的神色一如多年前。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一切尘埃落定，再多的悔恨也难挽转局势。
废太子伏在地上，双手拳握至指节发白。
他无话可说，亦无可辩。
“皇上，早就料到我会造反吧？”
他抬起略显疲惫的双手，轻轻地拍打身上的尘土，缓慢地从地上坐起来。
“今天的局面，也不过是你和蒋大人共同设下的圈套罢了，是不是？劳烦皇上与蒋大人，为了我这个瞎子耗费了如此多的心思。”
此刻，身披重甲的蒋安屿仍旧安坐在马上。
他只淡淡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答话，也无需多言。
局势本身已是一切答案。
这位被废的太子确实足够聪慧，可惜还不够彻底聪明。
当年他曾派出杀手前去刺杀陈珩。
然而临到关键时刻，却又始终狠不下那颗心来。
当那些刺客最终将其擒住。
蒋家旧日情分仍在，也无人敢贸然出手结束对方的性命。
而在那次围猎中，皇上意外遭遇野熊围困。
原可以置身事外，却因为一时怜悯，冲进去舍命相救，结果因此瞎了一只眼。
待陈珩正式登基后，虽然未曾将废太子置于死地，但心中终究存有忌惮。
朝中有小人趁机进言，日日在耳边煽动其弑君夺位。
而那位昔日的太子果然上了钩，一步步走入了如今这无法挽回的局面。
这才造就了今日这场对峙的收场。
远在高台之上，望着下方的身影。
陈珩只是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此刻，他的怀中正揽着他深爱的人，二人气息相融。
“到了这一步，追究这些过往的事情还有任何意义吗？”
他轻轻说着。
“天下百姓只会知道，今天你不顾兄弟的情谊，背弃朕的恩德，公然图谋行刺于朕。而朕，只是为了维护天下的安稳与秩序。”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微微一滞。
“兄长啊，如果你还有来世……那就别再投生在皇家了，这皇室家族，终究是一个吃人的牢笼。”
听到这句话，废太子的目光紧紧锁定陈珩的脸庞。
终于，在某一刻，他猛然大笑出声。
“皇宫之内就是这样血雨腥风。皇族之中每一个人，手都沾满了鲜血，兄弟之间的残杀、父子之间的反目、夫妻之间的背叛，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他眼神一冷。
随即缓缓地环视四周站在这大殿之中的诸多朝臣与亲王。
“而如今站在这里的诸位，又有哪一位不是双手染满了人命？谁不曾提剑斩敌于阶前？谁又未曾亲手将曾经的手足送入黄泉？恐怕连你们自己，也早已记不清究竟杀过多少人了。”
蒋安屿静静地听着这段话，心头不禁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