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银子丢了
另一边，方秋鸿几人带着颜夫人往南出了京城。
雨已经停了下来。
三匹马冲进黑暗里的时候，师离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一扯缰绳，马儿吃痛，一声嘶叫，前蹄高高扬起。
“方师兄，九月姑娘，等一下。”
师离急唤一声。
方秋鸿将马调转头来，停了下来。
“师姑娘，怎么了？”
颜夫人被师离背在身后，此时已经被师离扶了下来。
凑近一看，师离大吃一惊，只见颜夫人嘴边尽是鲜血，再一探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九月姑娘你快来瞧瞧……颜夫人出事了！”
方秋鸿与袁九月两人急忙下马跑了过来。
袁九月手在颜夫人脉上一搭，眉头瞬时拧起，接着又打开她的嘴巴，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
“颜夫人她……咬舌自尽了。”
师离心头一惊，想不到颜夫人居然如此刚烈，宁死也不愿意离开京城。
“九月姑娘，没有办法了吗？施针也没用了吗？”
师离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道。
袁九月摇摇头:“颜夫人已经去世多时了……”
师离有些懊丧:“呆子将颜夫人交给我们，我却没保护好她，他知晓了一定会怪我的。”
方秋鸿叹了口气，正色说道:“颜老与颜夫人都是令人敬佩之人，师姑娘若是只想到渐之的心思，倒是有些糟践他们了。”
师离被方秋鸿这般一说，心中泛起丝丝愧疚。
颜夫人如此死去，自己居然只想着李缓会不会怪罪自己，属实有些不分轻重了。
师离此时也并未意识到，她对于朝廷官府的看法，因为颜仲昌的缘故，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些改观。
“那现在该怎么办？”
袁九月出声问道。
方秋鸿思索一会，说道:“还是等渐之来了再说吧。”
师离蹲下身子，将颜夫人嘴角的血迹细细擦拭干净，有些担心地望了望京城的方向。
“呆子那边也不知如何了，希望莫要生出事端才好。”
夜过三更，远处一道马蹄声响起，来得又快又疾。
师离迎上去一看，挥了挥手:“呆子，这边！”
来人正是李缓。
他利落跳下马背，先问了一句:“你们没事吧？”
随即看到躺在地上的颜夫人尸体。
“颜夫人还没醒来么？”
师离迟疑一阵，才说道:“颜夫人她……咬舌自尽了，我没来得及救她。”
李缓像是被雷劈过的一尊石像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才在颜夫人身前跪下，行尸走肉般叩了三个头。
他起身时眼神平静，平静的有些不太正常。
“呆子，你没事吧？”
师离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
李缓摇摇头，忍住耸动的肩膀，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将颜夫人送到报国寺里去，那里的香火旺盛。”
方秋鸿点点头，道:“也好，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走。”
李缓摸了摸自己胸口，忽然僵住了身子，手指死死掐住胸口的衣料反复抓挠。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草丛里，月光照出他惨白的脸色，豆大的冷汗正顺着下颚往下淌。
“我银子呢？明明放在这里的。”
师离有些疑惑:“银子？什么银子？”
李缓并未回答，只是低着头在地上左右寻找。
“银子呢？送去报国寺需要银子，我银子丢去哪里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神色有些癫狂，在草地里不住摸来摸去。
师离蹲到他面前，语气中十分担忧:“呆子，没关系的，银子丢了就丢了，我这里还有的。”
方秋鸿也摸出一锭银子，说道:“渐之莫要担心，银子我这里也有，足够送夫人到报国寺了。”
李缓恍若不闻，嘶哑的喃喃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十指深深抠进潮湿的泥土，草叶混着泥浆嵌进指甲缝也浑然不觉。
方秋鸿递过来的银锭被他胡乱推开，整个人突然弹起来绕着马匹疯狂转圈，衣摆扫得草屑纷飞。
“银子呢，银子呢……”
李缓每念叨一句呼吸就急促几分，他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乱，被泪水黏在脸上。
翻了好几圈，他并没有找到他丢失的银子，身子有些瘫软无力。
“颜太师……渐之……无用……”
李缓的声音小如蚊声，后面几个字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他蜷缩成团，额头面向北方重重磕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
师离瞧得鼻子一酸，蹲下来靠在李缓身边，将他轻轻抱在怀里。
“师姑娘……我没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颜大人去送死却无能为力……颜大人的家人我也保护不了……现在就连银子……我都守不住……”
李缓再次仰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泣不成声。
师离不知要如何劝慰他，只能不断轻拍他的后背。
袁九月眼眶红红，盯着哭成泪人的李缓，偷偷抹了抹眼泪。
方秋鸿从未看见过李缓如此失态，送别颜仲昌的时候，不曾见他哭得如此伤心，他孤身进宫之时，也是沉着冷静。
但就是丢了银子这件小事，却让他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李缓一口鲜血喷出，连日里的心力交瘁终于让他撑不住了，瞬间昏死了过去。
……
李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这是一处檀香客房，师离此时正趴在床沿上睡着，浅浅呼吸之间眉头不自觉微微皱起，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李缓刚将被角掀起，师离就睁眼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见李缓醒了过来，喜道:“你终于醒了。”
说完，转身接了一杯水来递给李缓。
李缓脑子里一片空白，头疼得像要炸开一般。
“师姑娘，这是哪里？”
师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是报国寺。”
听到报国寺三个字，思绪和回忆便如秋风卷起的落叶一般，重新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揉了揉太阳穴，涩声问道:“颜夫人呢？”
师离将他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又动手给他捏了捏太阳穴。
师离的手冰冰凉凉，让李缓顿时感到一阵神清。
“我们已经将颜夫人安顿妥当了，你就莫要担心了。”
两人沉默一阵，师离又说:“九月姑娘说你劳心过度，郁气入脑，平日里要多按一下太阳穴……呆子，你感觉有没有好一些？”
李缓将师离的手拿开，沙哑着声音说道:“师姑娘，劳烦带我去见一见颜夫人。”
师离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他的目光里是一眼望不尽的哀伤，与第一次见他进京赶考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师离叹了一口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