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一怒,遍野横尸。诛妖邪,镇暴乱,千秋功成,福及万春,曙光剑下无冤魂。」
这几句关于她的判词,曾被编作童谣,在上苍穹口口流传,上到高门祖辈,下到稚子幼童,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她的「好」吗?!
这世道为何就一定要揪住她不放!
所以当他得知一切的真相之后,他开始策划谋反。
没什么好辩解的。
无非就是暗中结党连群,筹谋有朝一日把那该死的帝君,从最高的位置上拖下来而已。
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只有那个最高的位置彻底换人,他的孩子才会安全。
而他只想要他的孩子安全。
「差不多就是这样。师父气坏了,自你冲破封印的这近六年里,师父已经笼络了近三成正神。我想着,既然谋反之事,已有师父在筹算,那我便另择一条新路。」
东莱寂无语气温柔而坚定。
「只求他日......殊途同归。」
零零散散,说了很多。
其实他想要表达的,无非只有一点。
无论如何,师父,还有他,始终会站在她这一边。
过去,现在,将来。
绝不会让她再孤军奋战。
姒今朝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准确来讲,她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回应如此真挚又厚重的情感。
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得起。
许久,她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如果......」
「没有如果。」
师兄鲜少会在她说话的时候打断她。
以往时无论是再无理的要求、再口无遮拦的胡言乱语,他都会耐心听她说完,才作回应。
但是现在......
「知道了。」
她笑得很轻。
还是给出了回应。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东莱寂无沉默等待。
「师兄到底是......」
话说一半,远处传来破风声。
「来了!」
姒今朝立刻换了神色,将目光投向她早早布置好的现场,眼神热切,带着恶趣味的期待。
很快,子母神教教主现身,身形快速闪动,转眼便至蚓螈宫前!
蚓螈宫前正爆发激烈打斗,包括蚓螈宫原本两个守卫在内的一大群教徒,和一完全陌生的灰袍男人打得难舍难分。
教主看到一群人身后蚓螈宫大敞的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挥手,磅礴灵力一荡,那灰袍男子和所有守卫,便全被掀飞出去!
或撞在墙上、或撞在门上、或撞在假山身旁,摔得到处都是。
摔到假山前的教徒正按照姒今朝教的,在地上蜷着,边圆润地滚来滚去,边哎呦哎呦乱叫,一抬眼,跟假山后的姒今朝对上视线,眼睛噌地就亮了:“主......”
“嘘!”
姒今朝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教徒见了立马反应过来,小鸡啄米式点头。
继续滚,继续叫。
而此时,教主已经掠向那灰袍男子,灰袍男子本能地想要起身,刚爬起来,就被一脚踹翻!
教主重重一脚直接踩上他胸口,将他固定原地:“ 说!母体去哪儿了!”
灰袍男人呸出一口唾沫,已经到这个境地,还在不知死活地嚣张:
“想知道?你踏马去问鬼差啊!”
教主眼神一狠,收脚半寸,再重重踩下!这一脚力道之猛,几乎将他半个胸膛都踩陷进去!
男人当场就呕了血。
他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凶狠挑衅的眼神中,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呆滞。
“我说你们子母神教怎么发展这么快呢,原来、咳咳,原来是在教里还藏了这么个宝贝......哈哈哈......”
“说不说?”
教主的脚又更用力几分。
脚下的人仰着头,张大了嘴,试图多获取一些空气,但因为胸膛被踩着,也是徒劳。
于是只能哑着嗓子发出气声的怪笑:
“很着急吗?有本事杀了我,自己去找啊?!”
他干脆躺平,只直直盯着教主的眼睛。
“母体我已经转移走了,我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不过没关系,我们少主会派人来救我的,如果我死了,少主也会替我报仇......到时候都下了阴曹地府,谁又比谁高贵?”
主人说了,眼神要理直气壮,越理直气壮,就越不容易让人抓到破绽。
“少主?”
子母神教教主捕捉到了关键词。
“会来救你是吗?”
她抬了腿,后退两步,挥挥手叫那些教徒将人捆起来。
“绑起来,关进蚓螈宫。今夜晚宴,那么多教徒都不远万里归家,母体不在,就先拿他来下酒。”
她眼神冷漠,语气残忍。
“放心,既然你说你背后的人会来救你,我自不会让你死在这之前。我倒要看看,你们少主,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好叫你们团聚。”
她答应过母亲(上一任),会将子母神教发扬光大,就绝不会让它断送在自己手中。
母体,她会找回来。
作祟者,她会全部杀了,祭阵。
直到灰袍男人被带走,所有教徒散去,那教主仍旧站在原地。
“母亲啊......”
“庇佑我吧。”
“庇佑您真正的孩子,哪怕您不为了她......”
“哪怕您从不爱她......”
姒今朝在石头后又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再继续说什么,便划开空间裂缝,跟虞长安他们汇合去了。
到时,四人围坐在一间客室内,虞长安、敖九州、于彦正闲来无事,对七日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展开全方位盘问。
“你当真什么都记不得了吗?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沦落至拍卖行,如此种种,都没有印象?”
“我叫七日。”
“少跟哥装傻,七日是我朝妹给你起的名字,我们问的是你本来是谁。”
七日茫然地摇头。
“我真的不记得了。”
敖九州转向于彦,目录揶揄:
“哈,信他真的失忆了,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都不信。”
敖九州再转向七日:
“看吧,他也不信!所以你就是因为我们在拍卖行,仗义出手了一下子,就坚信我们是好人?打算一直跟着我们?”
“我......我无处可去。能不能,不要赶我走?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七日的声音变得无措又慌张。
敖九州无语:
“少来了,你装什么柔弱,这都北域中部了,你就穿这么一身,半点没哆嗦,境界怎么着也得元婴以上了吧?虽然哥看不透你用了什么手段,隐藏了修为,让自己看起来跟个普通人似的,但装得唯唯诺诺的也太过了!”
三人是看七日越看越可疑。
尽管姒今朝默许了他跟着,也丝毫不妨碍他们对七日心生抵触。
“我、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姒今朝脚步轻快地踏进院子:
“你们不知道,我知道呀。”
听到声音几人齐刷刷抬头望来:
“姒姑娘!”
“朝妹!”
四人都起身相迎,七日看着屋内仅有地四把椅子,十分自觉地退后两步,将位置让了出来。
姒今朝不爱坐人家的热板凳,就没落座,只懒散地靠在门边说话:
“他应该是妖核被封印了,暂时使不出妖力,所以才不显露修为,甚至连耳朵尾巴都收不回去。”
姒今朝不坐,四人也都没有坐,就分散开,这里靠一个,那里倚一个。
“原来是这样......诶?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其实这话于彦也老早就想问了。
那会儿他们还在子母神教的迷阵里,姒今朝就是直接开了空间裂缝将他劫走,后来其他人到了主殿前,她又是直接开了空间裂缝将他送回。
问题是,她是怎么那么精准地知道他们在哪儿的。
裂缝一开一个准。
姒今朝耸了耸肩,肩上的纸人就颠了两下。
“不明显吗?”
东莱寂无寄存意识的纸人,当初是借用敖九州的身体施法所化,可以和敖九州互相感应彼此的位置。
只不过,私心作祟,东莱寂无只向敖九州介绍了纸人可以用作的地方,并没有教他怎么用。
所以基本上,现在是纸人在单向定位敖九州。
也就是姒今朝在单向定位敖九州。
“哇塞,现在连纸人都要被你收编?!哥没隐私啦!”
姒今朝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节省时间的手段而已,谁对窥探你的隐私有兴趣?”
说着,她又看向七日:“放心,等我忙完了这里的事情,你妖核的封印,我会帮你解开的。”
七日又惊又喜:“真的吗?”
姒今朝笑吟吟点头:“当然。前提是,不要忘了你自己的承诺。”
七日的承诺,只要他们愿意救他,除了卖身,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一点,姒今朝可记着呢。
七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意思。
连忙应声:“好。”
报恩是理所应当的,他说的什么都愿意,也绝对说到做到。
闻言,姒今朝点点头,这才倏地转身将门一关:
“跟你们说,我干了一件大事儿。”
她笑眼弯弯,像只狡黠的狐狸。
“我把那拍卖行管事身上的伤,随便治了治,丢出去背大锅了!”
没错,方才子母神教教主拿下的那灰袍男子,就是被虞长安盘问过后、还剩一口气的拍卖行管事。
姒今朝一开始也没想到,这玩意儿治一治,嘿,还能再废物利用。
只不过为了让他听话,也是和那些教徒一样,用了纸人控制的。
一想到自己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都干了些什么,以及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姒今朝就憋不住想笑。
她先是篡改了管事那张没来得及写完的传讯卷轴,向他背后的隐世大族去了消息,说拍卖行的全部拍卖品以及他自己,全被子母神教所劫。
只要那劳什子隐士大族,不是全族的孬种,绝对会派人来!
一个管事死了就死了倒是无所谓,人家洗劫你们旗下的拍卖行、抢你们族里特供的半妖,断你们财路,这跟在头顶上屙屎有什么区别?
这能忍?
再呢,她把子母神教的命脉「母体」也给杀了。还用纸人控制管事的身体,在子母神教教主面前,营造假象,认下偷走母体的滔天罪责,并猖狂放言身后的隐世大族定会前来营救。
对,只说「偷」,不说「杀」。说「偷」,愤怒更多,恐慌与迫切也会转变为愤怒。说「杀」,就绝望更多了,没意思。
这样做,一可以栽赃嫁祸,顺便抹除自己在整件事情中的痕迹;二可以让子母神教提前有个预备,以免被打得措手不及;三还可以一次将这边的愤怒值拉满。
以确保到时候,只要那隐世大族派来的人一出现,双方就会立刻爆发一场狗咬狗的超级恶战!
哇塞,那该老壮观了。
也是脑补出了那场面,敖九州激动得一拍桌子:
“好阴险!哥喜欢!”
虞长安也笑:“届时,我等兵不血刃,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姒姑娘这一步走得精妙。”
于彦倒是觉得,这种阴险的招数,自己也能想得出来。
不过吧,哪怕同样的招数,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
就比如,他可没有人家医圣送的丹药,能将一个已经有点死了的家伙,又给从鬼门关拖回来,还生龙活虎,外表看不出一丝痕迹。
他也没本事闯进人家防护那么森严一蚓螈宫,杀了人家母体,还全身而退。
更没本事,搞出什么纸人,可以将几乎整个子母神教的教徒都控制起来,随她支配、陪她演戏。
说白了,都到了姒今朝这种非人的程度,什么再难实施的计谋,在她手里都是好用的。
她可以随便用,只要她高兴。
甚至她还可以不用,直接杀他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于彦好像有点领悟到,为什么系统这么忌惮她,咬死她就是灭世灾星了。
因为她想要灭世的话,或许真的可以做到。
门外传来脚步。
这次是王虎他们又来了。
人还没进来,就先听到喊声:“好汉!好汉!我们母亲说......”
迈进门槛,转头一看,和站在门边的姒今朝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