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曾经对他避之不及的老人们。
他注意到,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善意的笑容,虽然看起来还有些拘谨,但那笑容却是真诚的。
栓柱的眼圈微微红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试图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瓮声瓮气地说道:“李爷爷,王奶奶……好。”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酸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栓柱的话。
我们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花棉袄,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挎着篮子,正站在不远处。
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和讥诮,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哟呵,我当是谁呢?”那妇女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咱们村的‘大能人’栓柱吗?咋的,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又滚回来了?”
栓柱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的脸上刚刚泛起的那点暖意,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死死地盯着王彩凤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心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但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静姐已经向前迈了一步,稳稳地站在了栓柱的身前。
静姐的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那笑容既不过分谄媚,也不显得冷漠,而是一种让人感觉既亲切又有距离感的得体微笑。
她的语气却是异常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她说:“嫂子,你可能有些误会。栓柱现在可是我们的自家人,他在城里帮张阳把堂口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次是特意跟我们一起回来探望长辈的。他在城里的生活,好得很呢。”
静姐的气场本来就十分强大,此刻为了保护栓柱,更是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王彩凤显然被静姐的目光和话语震慑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静姐,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就像变色龙一样。
我见状,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但还是冷冷地瞥了王彩凤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会她,转身揽住栓柱的肩膀,对静姐说道:“走吧,我们先回家去看爷爷。”
我定睛凝视着王彩凤那张青红交错的面庞,上面清晰地刻画出了她内心的尴尬与不甘。
面对她这样的表情,我心中仅仅泛起了一丝冷笑,随即便决定不再去理睬她。
我转身轻轻揽住栓柱的肩膀,感受到他的身体依然有些僵硬。
我温柔地对静姐说道:“走吧,静姐,我们先回家看看爷爷。”
静姐闻言,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她的目光缓缓从王彩凤身上移开,那股在维护自己人时所展现出的凛然气势,也在瞬间悄然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喻的近乡情怯的柔软。
我们三人没有丝毫犹豫,迈步向前,不再在原地停留。
在几位老人善意和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我们径直朝着村尾那座熟悉的院落开去。
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缓慢行驶,每一次颠簸都让我心跳加速。
随着离爷爷家越来越近,我的心情愈发激动,仿佛有一只小鹿在心头乱撞。
终于,那座带有宽敞院落的平房逐渐进入了我的视野。
我定睛望去,只见那座平房的围墙是用青砖垒砌而成的,虽然历经岁月的沧桑,但依然坚固。
那扇老旧的木门,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而院内那棵高大的香椿树,更是给整个院子增添了一抹生机与绿意。
这一切,都与我记忆中的模样完美重合,没有丝毫的变化。
只是,此刻院门是敞开的,似乎在欢迎着我们的归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车停在院门外不远处的空地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车门。
还没等我们的车完全停下来,就听到从院子里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把车开到这儿来啦?赶紧给老子挪开,别挡了我晒太阳!”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一听就知道是爷爷。
这倔老头,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改。
我赶忙推开车门,急匆匆地走进院子。
一进院子,我就看到爷爷正稳稳当当地坐在香椿树下那把被磨得油光锃亮的旧摇椅上。
他身上穿着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褂子,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老烟杆。
爷爷眯着眼睛,似乎对我们的到来有些不耐烦。
当他看清来人是我时,那双原本略显浑浊的眼睛,突然间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爷!”我激动地喊了一声,声音却不自觉地有些发哽。
爷爷显然也被我的出现震惊到了,他猛地从摇椅上坐直了身子,手中的烟杆都差点掉落在地,完全忘记了要抽上一口。
“小兔崽子?!”爷爷惊讶地叫出声来,“你……你咋回来了?”
他的目光像被什么吸引住了一样,突然越过了我,直直地落在了跟在我身后走进来的静姐身上。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仿佛被点亮了一般,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嘴里喃喃道:“静丫头也来了?好好好!”
静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轻盈地向前迈了一步,脸上绽放出一抹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与自然。
她柔声叫道:“爷爷。”
这一声呼唤,犹如天籁之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悦耳动听。
爷爷听到这声呼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那原本就很深的皱纹此刻都被快乐所填满,舒展开来。
他连连点头,声音中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哎,哎!快进屋,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