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时分,天边擦上一层淡淡的橘灰色,夏禹和谢夭夭才终于从大院里告辞出来。
午后一去,他们原本并没打算停留太久,却架不住长辈们的盛情。尤其是谢夭夭,人美嘴甜,又会哄人开心,韩月梅和秀青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
加之夏禹左臂的石膏刚拆不久,长辈们自然又是一番细细的关心询问。他与郑伟在书房确认了顾标一事的后续安排一切顺利后,又被李云拉着在院中的石桌旁下了两盘棋。
这期间,秀青兴致勃勃地要露一手做糕点的绝活,谢夭夭便乖巧地在一旁打下手,揉面、点花。两炉糕点新鲜出炉,满院飘香,时间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流走了——这也是他们被硬生生留到晚饭时分的主要原因。
晚饭后不久,夏禹接到了顾雪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顾雪告诉他,她们三人——她自己、柳熙然和唐清浅,已经简单吃过了晚饭。
因为郑娟这几天有培训任务,休息得早,家里不便喧哗闲聊。柳熙然经过一天高强度的训练,纵然精力再旺盛,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准备早早休息。
顾雪见她如此,便也顺势留在了家中照顾。而唐清浅,性子喜静,吃完晚饭后便由唐秋接回了旅店。
挂了电话,夏禹看了看时间,便联系了唐秋。不多时,唐秋的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大院外的路口。
夏禹和谢夭夭这才正式与郑伟、韩月梅等人道别,在长辈们“常来”的叮嘱声中,坐上了唐秋的车,离开了这片暮色中更显宁静肃穆的大院。
唐秋瞥见夏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又见后座的谢夭夭早已靠在车窗上闭目小憩,便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车厢里只剩下低回的车载音乐静静流淌,直到车子平稳地停在旅店楼下。
“夭夭。”夏禹转身,轻声唤着后座的小姑娘。
谢夭夭费力地睁开迷蒙的双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含糊地应道:“啊?哥?”
“到了,上楼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夏禹语气温和,对唐秋点头致意后,便下车绕到另一侧,轻轻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软绵绵的小姑娘抱了出来。
谢夭夭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一路揉着眼睛,步履蹒跚地跟着夏禹走向旅店,显然已是累极了。
走到房门前,夏禹下意识地去摸房卡,却忽然想起中午为了让唐清浅休息得舒服些,已将大床房的房卡给了她。抱着某种心有灵犀的预感,他试探性地敲了敲自己的房门。
果不其然,门应声而开。唐清浅站在门内,鼻梁上架着那副只有阅读时才会戴的眼镜。
“回来了?”她的目光掠过夏禹,落在他身侧睡眼惺忪的谢夭夭身上。
“清浅姐。”谢夭夭勉强扯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这丫头累坏了。”夏禹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谢夭夭的小屁股,“快去洗漱一下,然后直接睡觉。”
若在平日,谢夭夭定会娇嗔着抗议,此刻却只是迷迷糊糊地撅了撅嘴,嘟囔道:“哥...我的洗漱用品还在...”
“行李箱在这里,我都拿过来了。”唐清浅淡淡开口,随即视线转向夏禹,“包括你的换洗衣物,我也一并带回来了。”
“真是帮大忙了,清浅。”夏禹由衷感谢。他原本计划今晚回郑娟处,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发愁要凑合着穿今天的衣服过夜。
唐清浅耸耸肩。见谢夭夭已经拿着浴巾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夏禹便示意自己先去隔壁双人间待一会儿。
“去沙发坐着吧,别装模作样了。”唐清浅瞥了他一眼,侧身让他进来,随后关上了房门。
夏禹走向茶台,用桌上那只大概率属于唐清浅的水杯给自己倒了水,然后窝进沙发里小口啜饮。
唐清浅看着他惫懒的模样,也跟着走到对面沙发坐下,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目光仍落在书页上,头也不抬地问:“这么累?”
“超——级——累——”夏禹拖着长音回答,一边说着,一边又往柔软的沙发深处蹭了蹭,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埋进去。
“看在你这么累的份上...”唐清浅轻轻合上手中的书,抬眼看他,“今晚就放你一马。洗完澡直接睡觉吧。”
夏禹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目光仍停留在天花板上:“冒昧问一句,唐小姐今晚准备睡在哪里?”
“这里。”唐清浅的回答简洁明了,随即微微挑眉,“还是说,夏先生打算......”
“我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夏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唐小姐请自便,我保证不反抗。或者趁我现在还残存最后一丝力气,还能配合一二。”
唐清浅注视着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想到他中午坚持去大院的原因,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睡觉吧。”她又重新翻开书,“我睡右边。”
话音未落,谢夭夭正好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温热的水汽让她恢复了些许精神,自然也听到了唐清浅的安排。
“那我睡左边喽?”小姑娘眼睛一亮,俏皮地接话,刚刚恢复的精力让她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夏禹无奈地瞥了两人一眼,认命地起身从行李箱里取出洗漱用品,默默走向浴室。
谢夭夭并没有立即上床,而是自然地坐到唐清浅身旁,占据了夏禹刚才的位置。
“清浅姐,我打算去顾雪姐那里住两天。”谢夭夭轻声说道,迎上唐清浅平静的目光。
“决定了?”
“嗯。”谢夭夭轻轻点头,“不过不是现在。”
“好。”唐清浅重新摊开书页,“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过...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找我可能只会适得其反。你应该也不需要我给出什么建议。”
“那我吹个头发...”谢夭夭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寻找着吹风机的踪影。
唐清浅已经起身,从茶台下的抽屉里取出吹风机:“我来吧,你自己吹不干。”
“嘿嘿,谢谢清浅姐!”谢夭夭满足地眯起眼睛,感受着唐清浅纤细的手指在自己发丝间轻柔地穿梭,温热的风拂过耳际,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发丝将干未干之际,夏禹便已从浴室走了出来,他用毛巾随意地揉搓着短发。
“哥,每次我都想说…”谢夭夭歪着头看他,“你洗澡真的太快啦!”
“我头发短,也不用像你们那样麻烦地用护发素…”夏禹看着唐清浅站在谢夭夭身后,动作难得透着笨拙却耐心地帮她打理头发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唐清浅没说话,指尖感受着谢夭夭的发丝逐渐变得干爽蓬松,便关掉吹风机,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示意好了。随后,她平静的目光转向夏禹,以及他依旧湿润的头发。
“不用,我擦干了就…”夏禹话刚出口,就被两道异常坚决的声音打断了。
“不行,会感冒!”这是谢夭夭带着关切地娇嗔。
“睡觉不舒服。”这是唐清浅清冷理性的论断。
看着两位姑娘统一战线、寸步不让的模样,夏禹只得无奈地伸手,准备接过唐清浅手中的吹风机,却被她轻巧地避开。
“坐好。”唐清浅淡淡地命令道,重新插上了电源。
“这我可无福消受…”夏禹下意识地推拒,话音未落,就被唐清浅不轻不重地用手掌拍了一下后脑勺。他讪讪地咽回了后半句话,老老实实在沙发坐下。
吹风机低沉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掩盖了谢夭夭清脆如铃的笑声。小姑娘已经利落地脱掉拖鞋,乖巧地爬到了大床的右侧,用手肘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唐清浅用手指梳理着夏禹的发丝。
夏禹的头发本就不长,加之刚才仔细擦拭过,没几分钟便已彻底干透。
“行了,关灯睡觉。”唐清浅利落地收好吹风机,重新塞回茶台下方,随即看向两人,“空调温度怎么样?”
“清浅姐…我感觉一会儿可能会有点热诶…”谢夭夭眨眨眼,她可是拥有“丰富陪睡经验”的人——凭借年龄优势,无论是熙然姐、清浅姐还是顾雪姐,但凡与夏禹同寝,她总能占据另一侧的“宝座”。“而且我们一会儿可是要盖同一条被子的,温度调低一点好不好?”
夏禹从善如流,拿起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了两度,然后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床铺中间的空位,扯过被子盖到胸口,宣布道:“我睡觉了!”
唐清浅走到门边,按下了开关。“啪嗒”一声,房间瞬间被黑暗温柔地吞没,只有窗帘缝隙间透进些许城市模糊的微光。
黑暗放大了其他的感官。耳边是空调微弱而均匀的运行声,以及身边人的呼吸。
夏禹严格遵守着自己的“入睡准则”,紧闭双眼,调整呼吸,试图让身体和精神都尽快放松下来。
然而,右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谢夭夭在调整睡姿。紧接着,他感觉到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贴了过来,手臂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身侧,带着刚沐浴过的清新香气,像只寻找热源的小动物。
夏禹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但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他知道,这是谢夭夭习惯性的依赖姿势。
就在这时,左侧的床垫也微微下陷,带着清冽的淡香,唐清浅也躺了下来。她似乎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但在这张标准大床上,所谓的距离也显得微不足道。夏禹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身体两侧不同的温度和气息——一边是娇憨依恋的暖,一边是清冷自持的凉。
“别装睡了,”黑暗中,唐清浅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了然,“呼吸节奏都不对。”
夏禹:“……”
谢夭夭在一旁低低地窃笑起来,搭在他身侧的手臂收紧了些许。
“我真困了,唐小姐最好赶紧提想法。”夏禹无奈地开口。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丝微凉——那是唐清浅悄然探过来的指尖。
只是一闪而过的触碰,夏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一握,精准地将其攥入掌心。
唐清浅的呼吸骤然一滞,整个身体瞬间僵硬。她显然没料到夏禹会如此直接地回应,更关键的是...谢夭夭还在一旁。
“夭夭,你稍微松点力道...”夏禹低声开口,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
谢夭夭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下一刻,夏禹猛地一个翻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在黑暗的掩护下,准确地将身旁那个清冷的身影整个用力拥入怀中。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将那份微凉与惊愕牢牢锁住。
唐清浅彻底僵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短,所有的冷静和游刃有余在这一刻仿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粉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夏禹胸膛传来的温度和心跳,以及...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的存在感。
这个拥抱并未持续太久,仿佛只是为了证明什么,或者回应什么。
“满意了吗?”夏禹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在唐清浅耳畔响起。随即,他松开了环抱,干脆利落地重新调整为仰躺的姿势,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拥抱只是一个错觉。
紧接着,他侧过身,安抚性地、温柔地将还有些发懵的谢夭夭也揽入怀中,轻轻抱了抱。
“我也要!”反应过来的谢夭夭立刻小声要求,语气里带着被“公平对待”的坚持和被安抚后的撒娇。
夏禹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能如法炮制,将这个温热娇软的身躯也拥入怀中片刻。怀里瞬间被一片滚烫的、充满生命力的温度填满,与方才那片微凉的触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躺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极其耗费心神的任务。
“现在,可以睡觉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两位女士?”
身侧,唐清浅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自己重新裹回那份清冷里,只是那略显紊乱的呼吸声,暴露了她需要平息内心的波澜。
而另一侧的谢夭夭,则像只终于心满意足的猫儿,带着甜甜的笑意,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地不再乱动。
房间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人交织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轻轻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