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的图书馆空无一人。
不过这倒也正常,即便是重视素质教育的京城,高中阶段的图书馆大多时候也只是个摆设,真正使用它的人寥寥无几。
夏禹从书架上挑了两本教辅——一本物理,一本数学,准备用它们来打发今天上午的时光。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机便震动了一下,是谢云峰发来的消息。
「处理好了,都联系上了。」
「好。」
两人的交流向来简洁。不过夏禹回复得如此迅速,还是让手机那头的谢云峰挑了挑眉。
「你这个点不在上课?」
「在京城。」
「带着夭夭过去的?」
「嗯,不过夭夭在家,不在我这。」
「行。我打给夭夭。」
谢云峰应声,这段对话便告一段落。夏禹摊开习题册,抽出草稿纸,刚看完一个小节,手机又震动起来。
也幸好是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若在教室,怕是早已引来全班的注目。
他看了眼屏幕,是谢夭夭发来的短信:
「哥,刚才我哥给我打电话过来了,问我在哪里。」
「嗯,你怎么说的?」
「要不..电话聊?可以吗?」
这姑娘倒是贴心,还知道先发个短信判断他方不方便接电话。
夏禹合上书,起身走出阅览室,顺手将图书馆的门锁上——这地方平时根本不开放,钥匙还是他从顾雪的班主任那里特批借来的,因为压根没有专人管理。
他沿着安静的走廊走到尽头,图书馆位置偏僻,几乎不会有人经过。
一楼的围栏只有小腿高,更多是装饰作用。夏禹索性坐在了围栏宽大的边沿上,回拨了电话。
“怎么了?”他含笑问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哥,”电话那头传来谢夭夭清甜的声音,“就是我哥问我在哪,我说在京城顾雪姐家...具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她的语气轻快,带着点想要分享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小心思。
夏禹听出小姑娘似乎只是单纯想找他说说话,便放松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你清浅姐呢?没陪着你?”
“清浅姐躺在沙发上睡觉呢。”谢夭夭说着,看了眼唐清浅。对方正平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她显然听到了谢夭夭的话,懒懒地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旁。
“让她睡吧,”夏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温和的笑意,“看来某人昨晚没休息好。”
估计唐清浅自己都没有想到昨晚竟然是那样的情况。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唐清浅清晰而慵懒的反驳,她显然凑近了话筒:“少在背后编排我。倒是你,场地考察得怎么样?”
夏禹轻笑:“嗯,看好了,图书馆基本没人来。”
“这么说...条件很成熟?”唐清浅反问。
“差不多吧,”夏禹应声,“这不正合唐小姐心意?”
谢夭夭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夏禹和唐清浅的交流总是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交锋,对于柳熙然来说是晦涩难懂且意义不明,但是谢夭夭就很喜欢。
话儿说的含蓄,这样才有意思。
“哥,你又答应清浅姐什么了?”谢夭夭笑着凑近话筒。
“这话你可不能听,会带坏你的,”唐清浅一本正经地插话,“'坏女人'这个角色,还是让我来当比较合适。”
谢夭夭笑得更欢了:“清浅姐要当'坏女人'吗?不过对哥来说,你应该是'好女人'才对吧?”
“这是在挖苦我?”唐清浅语气里也染上几分笑意。
她发现谢夭夭最近在她面前越来越放松,渐渐展现出平日里深藏不露的另一面。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她自己从前不也是用清冷少言作为伪装么?而谢夭夭平日那副懂事活泼的模样,何尝不也是一种保护色。
夏禹轻咳一声,没有接话。这句“好女人”的评价,对他而言确实很贴切。
“我决定要带坏你,”唐清浅半开玩笑地说。
夏禹立刻会意,不由失笑:“什么带坏不带坏的...那就下午吧,上午你们在家好好休息。”
“到底什么事呀?”谢夭夭听着两人打哑谜,从语气判断似乎自己也要参与。
“让他偷偷溜出来陪我们约会,”唐清浅重新躺回沙发,语气淡然,“够不够坏?”
谢夭夭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这么说...清浅姐还要带上我?”
“‘坏女人’都是这样的,要把风险分散开,”唐清浅表面上是给出理由,实则别有深意,“你就是我找的‘挡箭牌’,我在利用你。”
她确实想带着夭夭一起。若是把谢夭夭独自留在家中,或者让她去训练场陪着柳熙然做些递水擦汗的琐事,未免太无趣了。
谢夭夭笑得不行,“清浅姐怎么这么坏啊。”
唐清浅闻言笑了笑,对电话那头的夏禹说道。“就当是打赌输了的附加条件吧,我不喜欢白占别人便宜。”
“你们自己没有意见就行。”夏禹倒是无所谓,语气里带着一贯的纵容。
几乎是同时,电话那头传来唐清浅慵懒的哈欠声,而下课铃声也恰好在此刻响起,透过话筒隐约可闻。
“休息吧,下午再出门,”夏禹的声音不自觉放柔,“夭夭你也睡会儿。”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电话那头弥漫开的困意。
“好,哥你加油学习吧。”谢夭夭笑着应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夏禹刚想收起手机返回图书馆,抬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这个僻静的角落走来。他眯了眯眼,确认来人,而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脚步立刻轻快了几分。
“你怎么过来了?”夏禹起身迎了上去,唇角自然扬起笑意。
顾雪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眼中带着清浅而真实的笑意:“想你了”。
她声音轻柔,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俏皮的意味,“顺带...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在好好学习。”
“顾老师监督得真严格。”夏禹轻笑,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走回刚才坐的围栏边,“在淮州一中,这会儿大课间可是要跑操的。你们不用跑操,不如趴着睡一会儿?”
“不困,”顾雪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目光扫过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你怎么在外面?”
“嗯,刚才谢云峰来消息,说顾标出狱的消息已经传达出去了。”夏禹言简意赅地提了一句,侧头看她,“昨晚和夭夭睡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行,”顾雪笑了笑,语气温和,“比和熙然姐一起睡要轻松一点。”
她顿了顿,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些,“和熙然姐睡...她抱得太紧,有时候会觉得有点闷。”
夏禹闻言不禁失笑,能想象出柳熙然那充满活力的睡姿。“那她要是之后真的留在京城训练,经常过来住...”
“没事的,”顾雪立刻明白他的顾虑,轻声宽慰,“只是相对的嘛。而且也不一定非要互相抱着睡,背对着睡,或者各睡各的,都是可以的。”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抱怨,只有理解和包容。
阳光透过廊柱,在两人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远处操场传来学生们隐约的喧闹声,更衬得这个角落格外宁静。
夏禹看着她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耳廓,心里软成一片。他伸手,轻轻将她颊边一缕被微风拂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碰到她微热的皮肤。
顾雪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微微一怔,却没有躲闪,只是耳根悄悄染上更深的绯色。
“其实...这样热热闹闹的也挺好。”顾雪轻声说道,目光温柔,“家里平时只有我和妈妈...太安静了。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熙然姐,总是那样活力四射...”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狼狈的样子。”夏禹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那纤细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没有人能一直保持高强度的情绪输出,熙然姐也不例外。”
“只有在得到足够的正向反馈时,她才能一直这样开心地和你们分享。”夏禹想起那个暑假,“当时只有她在江城,得了荨麻疹,整个人脆弱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那才叫可怜。”
顾雪被他的描述逗得轻笑出声。
“清浅姐表面冷淡疏离,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被她这副模样骗过去。”夏禹的声音放得更轻,“我刚认识熙然姐时,她对清浅姐非常抵触,总自卑地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她。”
顾雪略显诧异,不由地看向夏禹。
“所以最重要的是...”夏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你郑姨的笑容给了她力量,她才能一直保持这份活力。这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那夭夭呢?”顾雪笑着问。
“因为你在照顾她啊,所以她才会对你好。”夏禹耐心解释,“在她心里,你就是她的顾雪姐。”
顾雪的眼神更加柔和:“那你呢?”
“我...”夏禹凝视着她的眼睛,“你是我最后的底线。”
顾雪歪了歪头,虽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但那郑重的语气让她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夏禹为什么都能在关键时刻拽回自己的理智——不是因为他意志有多坚定,而是因为心里始终装着一个她。
“好。”顾雪笑着点头,拍了拍衣摆,“我该回教室了。”
“对了,下午我要和夭夭、清浅姐出去买菜,这样晚上你们回来就能直接吃饭了。”夏禹终于坦白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估计四点前我就能回图书馆。”
顾雪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我都行。”
阳光正好,将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夏禹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才缓缓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