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在酒馆里摇晃。
浑浊的空气里飘荡着麦酒、烟草与烧烤的气味。
市民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木桌旁,碰杯声、粗犷的笑骂声、骰子滚动的脆响交织在一起,嘈杂却让人莫名安心。
角落里,一个纤细的身影轻轻拨弄着琴弦。
她低着头,淡金色的发丝从耳边垂下,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歌声很轻,却意外地穿透了酒馆的嘈杂,像山涧清泉流过石缝,干净得不沾一丝尘埃。
她的脸庞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圆润,睫毛低垂时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偶尔抬头,那淡金色眼睛会让对上视线的人心头一颤,太清澈了,清澈得与这个烟熏火燎的酒馆格格不入。
靠窗的阴影里,坐着一个装扮奇特的人。
他整个人裹在一件宽大的灰褐色斗篷里,兜帽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
桌上摆着一大杯麦酒,酒液清澈,浮着细小的泡沫。
他伸手端起酒杯,指节修长却布满细小的,被动物抓挠的伤痕。
侧过头对着窗外,掀开兜帽的一角,露出狗面具。
那面具做工粗糙,像是随手从某个集市淘来的便宜货。
狗的脸被雕刻得夸张又滑稽,灰白相间的脸,嘴角微咧,本该是凶狠的模样,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却又透着一股傻气,显得既吓人,又莫名愚蠢。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喉结滚动,酒液顺着嘴角滑落,他也没去擦,立即挡住自己的脸。
他沉默地坐着。
又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燃,深深吸一口,灰白的烟雾从面具的缝隙里缓缓溢出。
他只是坐着,抽烟,喝酒,偶尔抬头望向窗外。
要说『晦明结社』里最憋屈的面具。
非他面具狗莫属。
『晦明结社』面具狗。
这个名号听着威风,实则憋屈得很。
他本是天启市土生土长的街头小子,阴差阳错入了结社,稀里糊涂就成了面具。
可结社的规矩,实在令人喘不过气。
不是在密谋作恶,就是在善后的路上。
他受够了,索性撂挑子跑回老家隐居。
可这面具,既是投身黑暗的证明,又是恶毒的诅咒。
摘了,禁忌知识的反噬能让他当场毙命。
戴着,在天启市这种地方简直寸步难行。
好在他当初选面具的时候,故意挑了一个滑稽的。
普通人不会把这玩意儿和十恶不赦的『晦明结社』联系起来。
于是他就这么混着。
在晦明结社拼死拼活那六七年攒下的积蓄,够他在天启市醉生梦死一百个轮回。
白天蒙头大睡到日上三竿,晚上听曲。
有空专研专研禁忌知识。
可惜好景不长。
那位大人怕是觉得他这条咸鱼太丢结社的脸,隔三差五的派人来找他麻烦。
『晦明结社』的规矩就是如此,上面浪费了资源培养,不听话,就得死。
这些年东躲西藏的,倒练就了一身反追踪的好本事。
直到前不久,三位面具突然把他堵在暗巷里。
并且告诉他,完成了这次任务,就放任他自由。
骗鬼呢?
他妈的,拿他当猴耍,完成这次任务就是他的死期还差不多。
这次就连‘蛇’都来了,看来上面非常重视。
但他也不怕他们,这里是天启市,随便造成一点动静,就能让半条街的人陪葬。
他们再猖狂,也不可能在这动手。
最后,他还是被打服气了。
这次是来真的啊。
毫无疑问的是,动手后,他们被执剑人追的满市乱窜。
好在,城市密集的人流成了他们最大的保护伞,要不然,这次任务还没开始,『晦明结社』就要被团灭一半战力了。
被打服后,他也不想着反抗了。
在后面打打酱油,终于搞清了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只想说一句,不愧是『晦明结社』。
虽然不想跟着『晦明结社』干了,但要说背叛,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做不出那种事。
但要说搅浑水,他在行。
嘿。
让他干活,他就不好好干。
但『晦明结社』的名头实在太大了。
执剑人见到他就和狗见到肉一样。
不可避免的,他杀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执剑人。
前不久,他被指派辅助升华者在一个街区制造动静。
为了拖住执剑人,给在天工重工的一行人制造机会。
那次他根本就没出手,只是在楼顶看戏。
结果一个装着机械翅膀的执剑人看到了他。
明明不到「LV.2」的实力,竟敢追着他打。
他越是跑,对面就打的越凶,似乎以为他真的怕他一样。
无奈之下,他只能出手灭了那个不知死活的混蛋。
总之,因为他没参与,那些升华者很快就被执剑人给解决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那些在天工重工偷东西的人被一网打尽。
那样,他就又能自由了。
结果很可惜,他们成功了。
昨天在那家孤儿院密谋什么的时候,不仅不让他听,还让他在旁边望风。
楼顶上,那两个偷窥的小家伙。
他早就发现了他们。
但他就是不说,就是混。
却没想到那少年,竟还有点人脉,能叫来高手。
他身上被那可恶的亚人挠的到现在还疼。
烟雾在灯光里缓缓盘旋,他的眼神穿过朦胧的烟气变得愈发惆怅。
指间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长长的烟灰将落未落,就像他此刻飘忽不定的思绪。
“可以开始了。”
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
他抬眼,看见那唱歌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对面。
“开始什么?”面具狗装傻充愣。
少女缓声说道,“他们说...这次你必须出手。”
酒馆的喧闹声忽然远去,只剩下他们这一桌诡异的寂静。
他盯着手上那截将熄的烟,突然很想再点一支。
但最终只是缓缓将它碾灭在木桌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
“五公里外,就是天启市总部。”他突然摘下斗篷,露出那看起来既滑稽又愚蠢的狗面具,“你信不信?那位乔梓总队长,能隔着这个距离一剑劈了我?”
“根据计算,有这个可能。”少女轻轻点头,“但他们说,你要是不出手,就杀了那个叫落落的姑娘。”
“吓唬谁呢?”
他毫不在乎的说道。
但面具下的眼睛却冷得像冰。
“没有吓唬,我只负责传话。”少女平静说道。
“仿生人获得的感情?是绝对理智?”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