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佑铭第一个下车,通判马致远紧随其后,后面的马车里全都是云州府的官员。
“谢宁!”
谭佑铭人没到笑声先到,爽朗的笑声顿时叫人心尖一松。
谢宁有些意外,高兴地道:“谭大人,马大人,你们怎么有空驾临谢氏宗祠?”
“还不是本着你来的么!”
谭佑铭说笑间长辈一般拦住谢宁的肩膀往里走。
后面的几辆马车随后停下。
胡家的人一下车就全都目光忐忑地看向祠堂跟前老长的流水席。
一个个村民穿着带补丁的衣裳,各个目光探究地看着他们。
丫鬟小桃被这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搂紧了自家小姐的胳膊,紧张道:“小姐,咱恩人到底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就连知府大人都亲自来他的村里吃席?”
这位谢大人,胡家人所知不多。
只知道是榷场的六品官,到了年底还要辞掉。
名列前茅的秀才之身,初入官场就能担任榷场的要职,应该是很有手腕会经营的秀才。
但胡家上下没想到,竟然连知府大人都对他如此青睐有加。
言谈举止之前,仿佛旧友、至交晚辈。
谢大利匆匆走过来,对愣着的胡文昊说:“都累了吧?谢宁一早嘱咐过,要好好安顿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一口,不饿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胡家这伙人,谢宁没舍得给他雇马车,蹭商队免费的货车多好,又快又省钱。
给他们安排的房子也是前几年,村里饿死人家留下的旧屋,两个三间漏风的大瓦房一个院子住男的,一个院子住女的很是妥帖,院子里给留了粮食,村里有井烧火就能做饭。
就是条件差点。
粮食都是粗粮。
菜都是大白菜土豆,没有荤腥、没有肉。
对未来无比忐忑的胡家人此时根本不知道,这顿席面几乎是他们直到过年,是唯一有机会吃到荤腥的机会。
胡文昊客气道:“谢大人有贵客在,酒席就先不叨扰了,舟车劳顿车上还有上伤员,还是劳烦大哥将咱们带到安顿的地方!”
“那也行!”
谢大利回头瞅了一眼,鸡鸭鱼肉全有的席面,咽掉口水,“那我带你们过去。”
马通判进来就见李海生跟桩子似得,搁那杵着,脸色铁青。
“我比你早十天回来!”谭佑铭自顾自地坐下,仿佛祠堂这块就是他家,“你那肥料今年可是帮了大忙了,早先冬小麦怕苦了地不敢种,现在有了肥料各县已经开始鼓励百姓种秋茬庄稼了!”
谢宁坐下给谭佑铭倒酒,“这的确是好事。”
“治疗瘟疫朝廷给的嘉奖,我已经给吏部、户部寄信去催了。”谭佑铭说:“要不朝廷给你那几千两银子,得拖到你孩子上私塾。”
马通判抬眼一看,杏林至善敕造牌匾已经挂在谢家祠堂了。
他点点头说:“此次我也向户部同僚上了催促的信,相信过完年就会有消息了。”
马致远竟主动帮他了?
谢宁挑眉,“那可真太谢谢马大人了。”
谭佑铭几人言谈间不是西北军政就是耕种赋税,涉猎范围远超一个从六品监司的职责范围,李海生越听越觉得心惊后怕,这位百年难得出现一位的谢大人、谢秀才,竟然在官场上拔尖至此?
他刚才是从哪儿来的胆量,跑到人家跟前敬酒?
自己几斤几两,敢拿着马通判的威风,跟人家讨价还价?
“你站这干嘛呢?”
马致远对他这位掺水的岳父向来懒得给好脸色。
李海生见谢宁跟他谈笑风生,还是没放弃当谢氏族学的先生,那毕竟是一年四十两银子呢!
他女儿得偷好几件首饰才能典当出这个价。
李海生连低声跟马致远控诉,“马大人,你能不能跟谢大人说说情,他要把我从族学里开了,我这、我这才刚找到点营生,可不能就这么断掉,就这么丢了饭碗,说出去你脸上也没光是不是。”
马致远脸色刷地撂下来。
目光不善地盯着李海生,“你赶紧走,休要在这里丢我的颜面。”
马致远本来跟谢宁交情就不多。
若是他正经岳父,哪怕是个侧室的姻亲这个嘴他都能张。
但李海生只是个陪床小妾的爹,光是站在这都是丢他的人。
还给他说情?
怎么可能!
“那、那我的营生……”
李海生焦急的不行,云州城但凡有头有脸的读书人生路,都被世家大户把持,他好不容易找了门路才把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马致远这老东西的床上,本以为傍上一棵大树。
结果马致远这人抠得要死。
给银子从来不超过十两。
家里依旧揭不开锅,还得靠着女儿偷拿首饰回来当,日子才好过些。
李海生被马致远不假辞色弄得脸色涨红,他今年五十多,家里还有好几个儿子孙子要养,卖了个女儿本以为能就此翻身,可结果……他眼眸瞬凝结起来,带着一股狠劲,死死盯着马致远。
马致远正要回去坐下,就见李海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得帮我!”
李海生蓦地来了一句,话语带着豁出去阴狠的意味,“你要是不帮我,我今日就在这里跪求谢大人给条生路、”
“你!”马通判没想到这人能突然来这么一出,看他脖子都青了的样子,好似没了饭碗下一秒都能装死在这。
“你不要胡闹!”
马致远阴冷地道。
“我没有胡闹!”李海生喊了一句,声音大的谢宁他们看了过来。
见这老东西是真不准备拉倒,马致远拉下脸狠厉地瞪了一眼李海生,“你的生计回去再说,我会给你安排,若是在这丢我面子你和女儿就都不要活了!”
李海生愣住三秒。
马致远说的话真假他哪敢置喙,脚下犹豫不过须臾就转身离开。
谢宁盯着李海生的背影,心里毫不在意。
但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就这么个塌了腰的老东西,差点毁了他的科举路。
谭佑铭继续说道:“按理说你中秀才之后,应该在府学读书的,府学的先生虽然比不上廖大人,但总归也比你在家自己死读书强,若不然你来我家,我指点一二也是可以的。”
“就看你是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