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洲初入朝堂,没有贸然硬着头皮参这个奏那个,而是第一时间蛰伏,打探朝廷局势。
半个月来,除了在太子妃的事情上说过两句外,其余时候,并未多说半句话。
今日站出,实为……他昨晚也去了睿诚王府,还掏了银子,为夫人拍下一枚同心玉坠。
徐文洲一听有言官弹劾睿诚王府,顺带还奏了包括太子妃在内的一连串,昨晚到王府一观的王公勋贵大臣。
其中最无辜的,要数太子妃。
她分明没到王府看戏,却同样被弹劾与云华县主走得近,不免叫人哭笑不得。
那言官见徐文洲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不知中丞有何赐教?”
徐文洲耿直摇头,提点道:“赐教倒谈不上,我且问你一句,你昨晚,可到睿诚王府亲眼看过了?”
那言官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心突地一个咯噔,不懂他怎么这么问。
“我虽不曾得到帖子,却听几位同僚提起,那戏,不怎么样……”
徐文洲笑着摇摇头,当着一殿大臣的面,轻叹一声:“戏自是好戏,穆桂英挂帅亲征,正合当下北疆局势。”
那言官瞳孔一缩,猛地扭头去看满朝文武,视线重点在其中几个昨晚摆明了去过王府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后知后觉,这些人方才,并未附和他的话。
甚至先时,也没有站出提起这事的举动……
徐文洲不再管他,恭声对着坐在丹殿之上,看不清神情的泰丰帝说道:
“陛下,云华县主年纪轻轻,尚且不顾自身与王府名声,不吝惜钱财宝物,为边关将士与百姓筹措粮饷与物资。
微臣以为,草原进犯北疆,不仅是东宫与北疆的事,更是关乎整个朝廷的大事!谁人不知‘唇寒齿亡’的道理?
若北疆因缺少粮饷而战败,草原一路南下,京城岂能独善其身?”
见孟右相背影轻晃,他善解人意地继续说道:
“微臣不在户部任职,不知国库情况究竟如何,但,微臣还未入朝时,曾听闻太子殿下三次抄家,次次波及的大臣少则近十,多则几十人。
每每抄没家产,都送入了国库,尤其时疫过后那次,还抄没了好些趁时疫敛财的商贾之家。
却不知太子殿下抄没的这些家产,好端端送入了国库,怎的现在便不见了踪影?还是说……
存放全朝上下税赋的国库,竟穷困到了如此地步,连必不能少的将士粮饷,都拿不出来,不得不叫云华县主一个小姑娘,为此费尽心思谋划?”
此话一出,二皇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悄悄仰头看了眼泰丰帝,再往后瞥着徐文洲,暗想此人不鸣则已,一鸣……这是要拿整个户部,扬名啊!
旁边的三皇子不以为然,坚信孟右相应付得来。
身在户部的六皇子,却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昨晚也去了一趟睿诚王府,更知前一天晚上,云华县主进了趟宫。
只是他的母妃已贬为贵嫔,打探消息不比为妃子时那般灵通,不清楚云华县主进宫的目的为何,
只在宴上隐隐有些预料,知道这事,约莫得了父皇的允准。
可听了徐文洲这一番话,字字诛心,再一结合云华县主昨晚办宴……
六皇子垂眸,不再报任何希望,心中做足了请罪的盘算。
孟右相脑子转的飞快,明白徐文洲是借云华县主的事发作,妄图为太子夺得粮饷。
他拱手站了出来,无奈地道:“文洲此言差矣,你初入朝堂,又不曾进过户部,便升至御史中丞,或许不知朝廷百官的俸禄,皆从国库出银出粮。
另宫中与慈幼局、济老院等各处颇多靡费,再有南境……”
徐文洲笑着打断他的话:“孟右相的意思,是说国库克扣军中粮饷,为的就是给京中百官发放俸禄?
可我昨晚在宴上见诸位同僚义卖时喊价,一个喊得比一个高……如此看来,还是太子殿下有先见之明,辛苦抄家,填补国库亏空。”
孟右相头皮一麻,说不下去了。
他心想,徐文洲这狗东西,话说的这么直白难听,是不想在朝中混了?
怪不得从前颇有名声,却不曾出仕为官!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宴左相和太傅先后出列,请泰丰帝从国库拨款拨粮拨物资,送往北疆军中,莫要寒了将士们的心与身。
二皇子和六皇子硬着头皮,同时附和出声。
九皇子年幼,虽然聪颖灵慧,但在政事上缺了一根筋,一看两个哥哥都站了出来,便跟着出列应和。
泰丰帝没有问罪任何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将粮饷、寒衣等冬日军中必备安排下去,再慢悠悠地开口:
“言官御史,以风闻奏事,略略有失偏颇。日后,除三品以上大臣外,无真凭实据,不可随意参奏弹劾。”
“另,徐爱卿说的不错,太子有先见之明,为填国库亏空,立下大功。户部尚书,需得自省;左右侍郎,罚俸三个月,略施薄惩。”
“云华心系边关,为君分忧,现晋为郡主,掌食邑三千,暂时负责义卖事宜。
另,林净月在此事中受了委屈,又于国于民有功,因其太子妃的身份,不得再度封赏,朕特准她经商,任何人不得再因商贾事,加以弹劾。”
徐文洲头一个跪下,声如洪钟:“陛下英明!”
被镇住的文武百官,依次下跪,恭敬开口:“陛下英明……”
散朝后,徐文洲一身轻松地走在宫里,无视同僚们诡异的视线,正要回御史台上值。
却被几个武将喊住,温和抱拳,给他行了一礼。
徐文洲礼貌拒绝:“诸位高看我了,我不过小小御史,为陛下办事,何德何能受此大礼。”
不等武将开口,徐文洲加快脚步离开。
消息传到东宫,小令子、泊春和满枝都乐开了花。
太子妃受了半个月的憋闷,可算一一出了气,还能奉旨经商呢!
小令子眉飞色舞地说着后话:
“散朝后,左右丞相与太傅都被宣召到勤政殿,孟右相第一时间跪下请罪,说他染了风寒,一时糊涂。
陛下敲打他,让他染了风寒,就少出门,莫要加重了病情呢!”
林净月轻轻抚摸着那张泰丰帝亲笔,准她经商的圣旨,眉眼间含着笑意。
她略一思索:“今日人少了些,我再去睿诚王府倒是无碍。”
小令子识趣前往准备轿辇,却在即将出门时,意外得了个消息。
“太子妃,三殿下重金买下那三张刻了印章的纸条,见到万掌柜后,他什么都不买,只要求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