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屹愣住了,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转过头,那双阴郁的眸子紧紧盯着石头。
“”我?”他声音低沉,难以置信道,“石头,你知道你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他抬起手,指向脚下这片繁华而冰冷的城市,语气变得严肃甚至有些凌厉:
“追随一个‘隐裔’,意味着你将被打上我的烙印,从此与我一同被拖入这摊浑水。
你会被视作我的党羽,遭到无休止的牵连和追杀!
到时候,可不是你想退出就能退出的!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
石头听着这番话,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畏惧或犹豫。
他仅存的右眼清澈而坚定,甚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牵扯到身上的伤口让他咧了咧嘴,但语气却异常平静:
“我知道啊。但那又怎样呢?
我的命,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在自己手里吧?
如果不是你那年冬天给我食物,我可能早就饿死冻死在路边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
石头顿了顿,指向自己空洞的左眼:
“而且,你看,现在我已经卷进来了,彻彻底底地卷进来了。
你觉得,那些追杀你的人,会因为我只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就放过我吗?”
姜屹眉头紧锁,试图做最后的劝说:“不一样!石头,你现在已经是超凡者了!
双天赋觉醒者,无论去哪里,都能被重视,都能很好地活下来!
我可以给你一笔足够你安稳度过一生的钱,你去一个偏远的城市,离开天武京这个漩涡,不要再趟这趟浑水!”
“偏远?”石头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也有些看透般的释然,“你也说了,这世界已经千疮百孔了。
躲?躲到哪里才算是真正的‘偏’?可能……哪儿都一样吧。”
他想起了父亲醉酒后反复念叨的话,那些曾经他不太明白,此刻却无比清晰的话语,仿佛成了他人生唯一的航标。
“我只记得我爹教我的,‘吃了谁的饭,心里就得记着谁的名。
受了谁的恩,这条命就是谁的。’也许,对我这种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活法了。
我已经决定了,跟着你,我不后悔。”
姜屹怔住了,他看着石头写满了执拗和赤诚的眼睛,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梢,露台下城市的喧嚣似乎也变得遥远。
他看到了石头左眼绷带边缘凝固的血痂,看到了他浑身伤痕却挺得笔直的脊梁。
这个他一时兴起施舍了食物的男孩,这个替他承受了剜目之痛的少年,这个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力量的超凡者。
此刻正用一种近乎愚蠢的忠诚,将他的未来,他的性命,毫无保留地交到自己的手上。
良久,姜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积压多年的阴郁和冰冷,似乎被这滚烫的忠诚烫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拿起旁边一罐未开的啤酒,“咔哒”一声拉开拉环,塞到石头手里,然后举起了自己手中那罐还剩一半的啤酒。
“好。”姜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有些沙哑。
两只易拉罐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湮灭在城市的夜风里。
“我们都是被这世界遗弃的人。”姜屹看着石头,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那就不多说了……干了!”
“干了!”石头用力点头,学着姜屹的样子,仰起头,将冰凉的酒液大口灌入喉中。
“咳咳……咳咳咳……”强烈的刺激感和苦涩的味道让他瞬间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姜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第一次喝酒?怎么样,苦吧?”
石头要强地止住咳嗽,梗着脖子,强行将剩下的小半罐酒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然后抹了把嘴,倔强地说:“还……还行!”
“记住了,石头。”姜屹收敛了笑容,目光投向远处,“你选了这条路,往后……苦的还在后面。”
“我知道。”石头握紧了空掉的啤酒罐,金属罐身在他手中微微变形。
他仅存的右眼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我不怕。”
从那一刻起,两人的命运便彻底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从此以后,在天武京阴暗的巷道,在荒野无人的废墟,在一次次精心策划的围杀与反围杀中,姜屹的身边,总有一个沉默而坚定的身影。
石头那覆盖着【铁甲】的漆黑羽翼,成为了无数追杀者最后的噩梦。
他们并肩作战,在挣扎中求生,在杀戮与阴谋的缝隙中艰难成长。
不知不觉,二十年过去。
他们竟然真的在那残酷的淘汰中活了下来,而且变得越来越强。
随着当代继承人地位日渐稳固,针对姜屹的追杀也渐渐稀少。
希望的曙光,似乎真的穿透了厚重的阴云,照在了两人身上。
他们都以为,终于熬过了最黑暗的时期,即将迎来新生。
直到那天,家族派来的使者,带来了那个看似是最终考验,实则是最终抉择的任务——
击杀一个名叫“韩子夜”的人。
使者承诺,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姜屹就能被家族完全接纳,摆脱“隐裔”的宿命,而他忠诚的追随者石头,自然也一同获得认可。
希望,似乎触手可及。
但对于这次行动,姜屹却和石头第一次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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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这中间估计有问题!”石头急声道,独眼紧盯着姜屹,“你想想,以姜家的实力,想除掉一个人,还需要动用你们这些隐裔吗?
顾及于家族内的阻力,他们平时追杀我们所动用的力量,恐怕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但是要对付外人就不一样了!
天武京七皇族想除掉的人,那不是抬手就能抹杀?用得着派我们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