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梁上悬着盏昏黄的节能灯，灯光透过蒙着薄灰的玻璃罩洒下来，在水泥地上投下一圈圈模糊的光晕。灶膛里的炭火刚续过新柴，火舌舔着黢黑的锅底，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把靠墙的木桌烘得暖乎乎的。龙影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刚温好的米酒，手指摩挲着碗沿上的冰裂纹，目光落在桌前的五个人身上——叶修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正低头用手机刷着和平精英的赛事录像；苏沐橙把暖水袋裹在围巾里，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着，似乎在标记着什么；唐柔面前摊着本厚厚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偶尔抬头和苏沐橙交换个眼神；魏琛翘着二郎腿，裤脚沾着点泥渍，嘴里嚼着颗薄荷糖，含糊不清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伍晨则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平板电脑上的表格，时不时用红笔在上面圈点。
“你们五个，”龙影呷了口米酒，酒液带着点微醺的暖意滑入喉咙，他放下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从荣耀的键盘上挪到和平精英的手机屏幕前，心里头，就没半点怵？”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灶膛里的炭火还在不紧不慢地燃烧。魏琛先“嗤”地笑出了声，把嘴里的薄荷糖嚼得咯吱响：“龙叔，您这是门缝里看人。当年荣耀联盟刚起步时，我们窝在网吧隔间里打比赛，对面是坐拥专业训练馆的老牌战队，那会儿都没怵过，现在换个游戏，倒要怕了？”他往桌上凑了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出那二十支战队的名单，“福州NV战术细？当年蓝雨的喻文州，能把地图拆成一百个格子算概率，比这还精；江西tJb应变快？霸图的韩文清，能在团战里三秒钟变三种打法，狠劲比这足多了。”
苏沐橙把暖水袋往唐柔那边推了推，轻声接话：“刚换手机的时候确实慌过。第一次练压枪，手指在屏幕上跟抹了油似的，镜头晃得像坐过山车，打出去的子弹能绕着对手飞半圈。”她低头笑了笑，指尖划过手机里的训练记录，“那天晚上在酒店房间，我对着墙练了四个小时，直到指尖发麻，才勉强能把弹道压在靶子上。但后来看到这些战队的比赛录像，反倒踏实了——浙江RSG的狙击手甩枪够快吧？可当年在荣耀里，一枪穿云的王杰希，能在移动中狙中飞行的无人机，论精准度，我们见过更狠的。”
唐柔停下笔，把笔记本往中间推了推，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各战队的数据分析：“龙叔，您说这二十支队伍里没女选手，刚开始我真怕过。怕他们觉得女生反应慢，怕我们的战术被当成笑柄。”她指尖点在“深圳xcY龙凤战队”的队名上，那几个字是用红笔写的，透着股执拗，“但上次跟深圳4AN的经理借延长线时，听见他们队员说‘女的打电竞就是凑数’，我反倒不慌了。苏沐橙姐的远程狙击，在训练赛里能隔着三百米打掉移动靶，比不少男选手都稳；我跟她练的‘镜像战术’，能在决赛圈里让对手以为撞见了两个自己，这是我们的底气，不是软肋。”
伍晨扶了扶眼镜，把平板电脑转过来对着龙影，屏幕上是他做的战队对比图：“我统计过，这二十支队伍里，深圳StE的运营误差不超过十秒，无锡KoNE的团队协作失误率低于3%，都是硬茬。”他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调出另一组数据，“但他们的战术库更新周期平均是七天，而我们带着荣耀里的经验，能在三天内把一套新战术磨合成型。就像当年叶修用散人打遍全职业，别人觉得不可能，我们偏能把两种游戏的逻辑揉在一块——比如把荣耀里的‘地图陷阱’思路，改成和平精英里的‘假车库蹲点’，效果比预想的还好。”
叶修这时才把烟揣回兜里，慢悠悠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怕谈不上，就是得认账。人家练了三年手游，手指在屏幕上比我们灵活，就像我们当年闭着眼都能摸对键盘按键似的，这是事实。”他点开一段录像，画面里是浙江RSG的队员在练枪，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往靶心钻，“你看他们的指尖走位，每秒能在屏幕上滑出三个弧度，这得练多少小时才能成？咱现在比不了，但论对‘局势’的判断，咱有优势。荣耀里打一场团战，得算二十种变数，和平精英的决赛圈就那么大点地方，能难到哪去？”
魏琛突然拍了下桌子，吓得唐柔手里的笔都跳了下：“就是这话！当年跟轮回打总决赛，他们的战术手册厚得能当枕头，结果叶修拿着片破纸，画了个野路子打法就给他们干懵了。”他往嘴里扔了颗新的薄荷糖，“这和平精英里的战队，套路再深能深过轮回？上次在酒店走廊，听见广州tt的教练在骂队员，说‘别学那些花架子，稳扎稳打才是正道’，这不就是当年皇风战队的老毛病？咱偏要给他们来点开脑洞的，比如把荣耀里的‘猥琐流’改成‘厕所蹲点术’，保管他们摸不着头脑。”
龙影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他起身往灶膛里又添了根柴，火光“腾”地一下窜起来，照亮了他鬓角的白霜：“雷子昨天还跟我念叨，说你们没来之前，他对着手机屏幕总发慌，怕打不好对不起‘龙凤战队’这名字。”他把温好的米酒往每人面前推了推，“现在看你们这劲头，我倒放心了。但有句丑话得说在前头——新队伍，没名气，输了别往心里去，赢了也别翘尾巴。这些战队能在pEL里站住脚，哪个没啃过硬骨头？福州NV去年打季后赛，一路从败者组杀上来，最后拿了亚军；成都AG的队长，手骨裂了还打着钢板上场，这些都是狠角色。”
“龙叔您放心，”唐柔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提笔写下“敬畏对手”四个字，“我们每天早上都看各战队的训练赛录像，苏州KSG的‘闪电转移’、杭州LGd的‘圈边卡点’，都记着呢。上周跟长沙tEc借咖啡机时，他们队员还教我们怎么调灵敏度，说‘酒店桌子矮，得把横向滑动调慢两格’，人家肯帮咱，咱更得拿出真本事，不能让人觉得转项目的都是混子。”
苏沐橙点点头，指尖在屏幕上点出一张合照，是五个人刚到深圳时拍的，背景是宝安机场的玻璃幕墙：“刚组队那天，我们在酒店房间里画战术板，画到后半夜，魏琛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口水把‘决赛圈战术’四个字都洇花了。”她眼里闪着光，“那时候就想，不管对手多强，咱得对得起这份折腾。荣耀里拿过冠军，不代表和平精英里就能躺赢，但至少，咱知道怎么从零开始拼。”
伍晨推过来一叠打印纸，上面是他连夜做的训练计划：“我把每天的时间拆成了六块，早上练压枪，上午复盘各战队的比赛，下午打自定义训练赛，晚上研究战术，睡前还要练半小时指尖灵活度，凌晨再看一场国外的赛事录像。”他指了指纸上的标注，“针对深圳wbG的‘冲脸战术’，我们练了套‘放风筝’打法；对付北京JdE的‘快攻’，就用荣耀里的‘拉扯流’改了改，效果还行。”
魏琛突然凑近叶修，压低声音说：“对了，昨天我去厕所时，听见上海Rw的队员在聊咱们，说‘一群玩键盘的来抢饭碗，真是笑话’。”他眼里闪过点狡黠，“要不咱明天训练赛露一手？把荣耀里的‘影子战术’拿出来，让他们知道，玩过十年电竞的人，脑回路跟他们不一样。”
叶修挑眉笑了笑：“急什么？等正式比赛再亮家伙。现在露了，岂不是让他们提前防备？”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了，回酒店。刚收到消息，江西tJb下午要在大堂复盘上周的比赛，咱去‘旁听’会儿，顺便让他们瞧瞧，龙凤战队的女选手，打靶时能把弹孔凑成个圆。”
苏沐橙把暖水袋塞给唐柔，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我带了笔记本，等会儿把他们的战术要点记下来，晚上跟咱们的方案对对看。”唐柔点点头，把笔记本往包里塞，笔尖不小心划到掌心，留下道浅浅的印子，她却浑然不觉。伍晨把打印纸收拢，摞得整整齐齐的，眼镜片反射着灯光，透着股认真劲儿。
龙雷早就候在门口了，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见他们出来，赶紧把袋子递过去：“这里面是我妈煮的茶叶蛋，路上吃。刚才苏沐橙姐说充电宝不够用，我找邻居借了两个，都充满电了。”他挠了挠头，脸上有点红，“爸，我们走了啊，等打了胜仗，回来给您做和平精英里学的‘野路子排骨汤’，放十八种调料那种。”
龙影站在门槛上，看着六个年轻人的背影拐过巷口，渐渐消失在晨雾里。灶膛里的炭火还在安静地燃着，把堂屋烘得暖融融的，梁上的节能灯晃了晃，光晕在地上轻轻摇曳。他端起那碗米酒，又呷了一口，酒液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
他知道，这群从荣耀赛场走来的人，从来就不是怕事的主儿。当年在荣耀里，他们能从网吧隔间打到总决赛舞台，如今换了个游戏，换了块屏幕，那份骨子里的执拗和热血，半点没少。新的战队，新的对手，新的战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把日子过成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罢了。
灶膛里的炭火渐渐沉了下去，变成一块块红通通的炭核，安静地散发着余温。堂屋里还留着茶叶蛋的香味，和米酒的醇厚混在一块，酿成一种踏实的味道。龙影看着桌上那本翻开的笔记本，唐柔刚才忘了带走，纸页上“深圳xcY龙凤战队”那几个红字，在灯光下亮得有些晃眼。他笑了笑，伸手把笔记本合上，心里头清楚，不管前路有多少硬仗要打，这群年轻人手里的手机屏幕，迟早会亮过所有赛场的聚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