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东山沟的晒谷场,叶辰蹲在石碾子旁,指尖捻着张皱巴巴的举报信复印件。纸页边缘被风吹得发卷,上面“叶辰滥用职权、中饱私囊”的字迹像扎人的刺,密密麻麻爬满了半张纸。赵大叔蹲在他旁边,烟袋锅敲得碾盘邦邦响:“查了仨月,总该有个说法了。”
话音刚落,村口就扬起阵尘土——市纪委的车比通知时间早了半小时。叶辰把复印件塞进裤兜,拍了拍沾着谷糠的裤子,看见上次带队的张科长从车上下来,手里捧着个红皮文件夹,表情比上次严肃了三分。
“东山沟的乡亲们都在呢?”张科长站在晒谷场中央,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村民。大婶子们攥着手里的菜篮子,李怀德把铁锹往地上顿了顿,发出沉闷的响声。叶辰注意到张科长身后跟着个低着头的男人,眼熟——是西沟村的会计,张老五的远房表侄。
“经市纪委联合农业局、审计局核查,”张科长翻开文件夹,声音透过风传得很远,“关于举报叶辰同志违规使用项目资金一事,查无实据。”
人群里爆发出低低的欢呼,被赵大叔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但调查中发现,西沟村村民张老五为争夺项目承包权,伙同亲属伪造证据、诬告陷害,其行为已构成违纪。”张科长话锋一转,指着身后的男人,“涉案人张茂才(西沟村会计)对伪造报销单据供认不讳,现已移交司法机关。”
那男人“咚”地跪在地上,被两个干事架起来时还在喊:“是张老五让我干的!他说给我儿子安排工作……”声音越来越远,被风卷进了山沟里。
张科长继续念:“根据《纪律处分条例》,决定对张老五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取消其村主任候选人资格;对诬告行为造成的不良影响,在全市农业系统通报批评。”
赵大叔猛地磕了磕烟袋锅,火星溅在谷草上:“该!早该治治这搅屎棍!”
叶辰望着远处的梯田,去年冬天栽的沙棘苗已经窜到半人高,枝头挂着橙红的小果。张科长走过来,把份文件递给他:“这是调查组的详细报告,附带审计结果——你们的资金台账做得太规范了,市纪委打算作为基层范本推广。”
文件上的红章印得鲜红,叶辰的指尖抚过“叶辰同志廉洁奉公、成效显着”的评语,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调查组翻账本的夜晚。当时张科长指着某页“买手电筒五支,供夜间巡棚用”的记录笑:“你们连手电筒都记?”他当时回:“都是村民凑的钱,一支也不能含糊。”
“对了,”张科长从包里掏出个信封,“这是张老五诬告给你们造成的误工损失,市里协调的补偿款。”
叶辰打开一看,里面是张存折。他数了数零,突然把信封塞给赵大叔:“叔,给孩子们买批新校服吧,上次山洪冲坏了好几件。”赵大叔愣了愣,狠狠拍了他后背一巴掌:“你这小子……行!”
人群渐渐散了,李怀德抱着捆刚割的艾草走过来说:“张科长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去市农业局当技术顾问?”叶辰摇摇头,指着棚里刚挂果的草莓:“走了,这些苗咋办?”
张科长站在车旁看着这幕,突然对司机说:“把后备箱的书卸下来。”搬下来的是十几捆农业技术手册,他往叶辰怀里塞了本:“留着用。这处分决定不是结束,是给踏实干事的人撑腰——以后再有人敢使绊子,咱接着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叶辰翻着手册,看见扉页上张科长写的字:“泥土里长不出虚的,踏实者终会被看见。”风掠过晒谷场,卷着谷糠打着旋儿,远处的大棚里,新栽的生菜冒出嫩黄的芽,像撒了满地的星星。
赵大叔吆喝着分补偿款去了,李怀德在给草莓苗搭棚架,大婶子们的笑声从厨房飘出来——今晚要杀只养了半年的老母鸡,庆祝这迟来的清白。叶辰摸了摸裤兜里的举报信复印件,突然觉得那刺人的字迹也没那么扎眼了。
或许就像张科长说的,所有的抹黑终会被阳光晒透,就像这东山沟的土地,不管被多少石头压着,该发芽时,总会冒出绿来。他把手册塞进工具袋,扛起锄头往大棚走——今晚的巡棚轮到他,得趁月色检查下草莓的保温膜,可不能让刚冒的芽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