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横亘,前路难渡。
正是螭吻部出手之时。
杨志邦一声令下,螭吻部弟子闻令而动,立刻抬着临时制作的筏子,纷纷放入水中。
随即,弟子们又在岸边打上了巨大的木桩,并抬来粗壮的绳索,一头系在木桩之上,另一头拿在手中,跳上先前放入水中的筏子上,拥有超长枪杆的长枪一撑,筏子陡然受力,缓缓向对岸漂去。
螭吻部欲身先士卒,以绳索连接两岸,助各部弟子渡江。
杨志邦带弟子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杨天雄及其余各部首领均立在岸边静静观望着。
木筏虽小,行动却很迅速,不多时,螭吻部弟子已至江心。
杨志邦独乘一个小木筏,一马当先,率领脚踏木筏手持绳索的螭吻部弟子们横江而行,疾驰猛进。
只要一到对岸,他们便能架起数条横跨大江的绳索,助其余各部弟子渡江。
杨志邦渡至江心,心道:“看来一切顺利,不消多时,就能摸到对岸了。”
正这般想着,杨志邦却觉得脚下竹筏猛然一动,水流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剧烈的变化。
岸上观望的人也发觉不对:江心的木筏非但没有继续前进,反而在齐刷刷的倒退。
“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岸上的人群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动着江心的木筏,以极快的速度在倒退。
杨志邦立在木筏上,感觉到筏子底部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木筏向后退去。
这股力量十分邪性,突如其来,势不可挡,若是不做些什么,任由它将自己的木筏推回去,必将前功尽弃。
“撑杆触底,抵住逆流。”
杨志邦大喊一声,手中伸缩枪陡然一甩,瞬间延长数倍,直插入江底的淤泥之中。
他是想以枪作锚,凭借人力阻挡木筏的后退。
可此事绝非一人之力可行。
螭吻部其他弟子听闻杨志邦号令,也如法炮制,数根拥有超长枪杆的长枪齐刷刷触至江底。
弟子们发了一声喊,一起用力,才堪堪止住了木筏的后退之势,将之停滞在江心。
可用尽众人之力,也仅仅能做到如此了。
杨志邦试图以手中长枪撑持江底,将木筏强行撑到对岸,可长枪一旦脱离淤泥,木筏失去支撑,反而会后退一截。
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而此时此刻,岸上观望的人群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平静的水面发生了激荡,只见一道道剧烈的浪涌向岸边涌来,猛然拍打到岸上。
浪花飞溅,声音轰鸣。
这是一股股突如其来的逆流。
这种水流速度的暴涨是有可能发生的,比如上游的突然涨水,很有可能造成下游平缓的水流突然奔腾起来。
然而,这次却大有不同。
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逆流并非沿着江流的方向,而是从江水的对岸传来,直直的打向杨家诸部聚集的岸边。
简言之,这是一道垂直于江流的方向,并且横跨大江的涛涛逆流。
“怎么做到的?”
面对这种堪称神迹的变化,岸上诸杨竟都束手无策。
眼看螭吻部弟子均被这道横跨大江的诡异逆流困在江心,不得寸进,此次行动的带头人杨天雄心急如焚。
可他也只能干着急,水火无情,武功再高,难不成还能和江水打上一架,让它强行改道吗?
可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墨堡竟然就做到了。
对,这绝对是人为的变化,否则,怎么就这么巧,螭吻部的木筏刚到江心,逆流便突然发动了。
焦急之中,杨天雄偶然瞥见仍旧负手立在江边的墨隐,却见他神色如常,毫无半点惊讶,急忙开口问道:“墨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以为这机关城的护城河,是那么好渡的?”墨隐不似岸上诸杨那般焦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缓缓开口道:“对面江岸的水下,设有数十根管道,连接那墨堡之上的飞瀑。若有人强行渡江,则可于上游开闸,借飞瀑之水管涌入江,形成这道横跨江岸的逆流。”
“这……”
杨天雄将眉头一皱,心中寻思道:自己绸缪十年,好不容易聚齐人手,却被一条大江轻易阻挡,飞不得,渡不得,却如何是好。
难道连墨堡的城砖都摸不着,便要止步于此了吗?
眼见杨天雄一脸愁容,墨隐笑了笑,又开口道:“这机关虽然精妙,却有破解之法。”
“何法可解?”与墨隐的气定神闲截然相反,杨天雄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墨隐回道:“对岸有机扩,藏于水下,只要有人能进入水中,且有实力逆流而上,扳动机扩,闸门关闭,机关自解。”
杨天雄听罢,观瞧诸杨子弟,水性最好者,恐怕便是正在江心与逆流搏斗的杨志邦了。
心思已定,杨天雄正欲将此事告知于杨志邦,却被公输无忌一把拦住,怒道:“墨隐,你要害死杨家子弟,借以报仇吗?”
此言一出,不仅杨天雄,连同其他各部首领的目光都被一起吸引了来,欲听一听这机关大师公输无忌有何高见。
公输无忌眼看众人的目光朝自己汇聚而来,更是底气十足,三两步走到墨隐面前,开口质问道:“设置机关者,怎么会给后来人留下生路?这浪涌机关明明在瀑布处设置闸门就可以控制,江水下再设机扩,岂不是多此一举,给敌人方便?细想之下,你的话简直漏洞百出,若听你的话就此下水,不知会面临何种凶险。还有,你既然知道这里的机关,为什么不早点说?”
公输无忌说话时,气势汹汹,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公输无忌的言论不无道理,听完之后,各部首领皆怒视墨隐,想着这家伙若真是给大家故布疑阵,不如就杀在当场。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杨天雄冷眼看向墨隐,开口道:“墨隐先生,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呵,”墨隐轻蔑一笑,看着公输无忌,道:“墨家机关与公输家不同,从来都留有余地,不会赶尽杀绝。机关无情,既能为我所用,亦能为敌所用。若因各种因素攻守异形之时,墨家可不希望被自己亲手制作的机关所挡。比如,像今日这般……”
这种言论细思之下不无道理,若没有墨隐,谁能想到在如此急流中下水一观呢?
可墨隐的话却还没有结束。
他接着说道:“至于我为什么不早点说,我说我忘了,你们会信吗?不过信不信由你们,我是无所谓的,反正当场杀了我,你们也进不去这机关城。”
这话,就带着些威胁的味道了。
不过确实说的没错,没有墨隐,仅仅是这条拦在面前的大江,他们就根本渡不过去。
抉择之际,杨天擎悄悄靠近杨天雄,耳语道:“老哥,事到如今,只好先试一试。若墨隐所言不虚还自罢了,若是骗我们,那就……”
说着话,杨天擎将手掌向脖子一抹。
杨天雄下定决心,开口朝正在江心与逆流搏斗的杨志邦大喊道:“志邦,机关在水下,机关在水下。”
逆流掀起巨浪,响声轰隆,将杨天雄的声音瞬间吞没。
喊了几声,杨志邦却好似没有听见,丝毫没有反应。
“二哥,让我来试试!”听着这声如雷鸣巨大嗓门,便知是蒲牢部杨天吼。
可即便是大嗓门的杨天吼,声音也很难盖过这滔滔水声,难道说?
众人目光注视之中,杨天吼走到江边,将手中粗大的钟鸣枪的枪尾一摘,露出空心的枪杆来。
随即,他抬起长枪,枪尾对准嘴巴,手在枪杆上一拧,机关牵动,枪头竟忽的裂成四片,形如一个扩音的大喇叭。
白震山、展燕和杨延朗三人眼睁睁的看着杨天吼架起这枪杆如碗口粗细的怪异长枪,又瞥见那些诸杨子弟都不约而同的用手指堵住耳朵,都觉得奇怪。
杨天吼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志邦,水下有机关。”
那声音在空心枪杆之中折叠激荡,通过分裂成喇叭状的枪头鼓荡而出,如炸雷灌顶,山崩于前。
白震山三人只觉耳膜一震,瞬间便感到巨大的痛苦从耳中传来,仿佛有一股要将耳膜撕裂的威压猛灌而入,下意识的用手指堵住耳朵,方才将痛苦减少了一些。
那经过钟鸣枪放大的声音穿透力十足,横跨江面,撞击到青黑色的巨城之上,不住的发出回响。
水下有机关,有机关,有机关……
机关,机关,机关……
关……关……
“机关在水下?”
正在江心搏浪的杨志邦猛地一低头,目光凝视向湍流的江水之中。
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