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向野走后,病房的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头的寒风和那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简亦安目光始终没动,只是盯着那扇门,像能透过木板看清贺向野走远的每一步。他的眼神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未散尽的余烬。他转身动作沉重地走回床边坐下,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
季青看了他一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开口道:“他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欠你钱的人?我没记错吧。就是上回在街边,跟你拉扯的那家伙。”
简亦安没有回应,手指捻着被角,一下一下地拧着,像是在忍耐。
“你们是不是有矛盾啊?”季青试探性地问。
“你能别问了吗?”他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压抑着怒火,也像是在避开什么。
季青识趣地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先歇一会儿,我去看看程慕。”
“——程慕?!”简亦安猛地抬头,像听到了什么危险信号,眼神凌厉地扫向他,整个人突然坐直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季青手上还拿着一束花,是一束白色的风信子,看起来又清新又温柔。
“这花是你要送给他的?”简亦安皱着眉。
“对啊。”季青笑笑,语气轻松,“祝他早日康复。”
简亦安的眼神倏地一冷,像有一颗炸弹在胸口炸开来。他猛地跳下床,一把夺过季青手里的风信子,把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哎你——你干什么?!”季青皱眉,连忙俯身要去捡。
“别动!”简亦安眼神发狠,猛地伸手拦住他,然后抬脚狠狠地踩了几脚!
“喀嚓”几声,花茎全部断裂开来,柔嫩的花瓣被挤碎在鞋底,汁液从断茎里渗出来,带着土壤的湿意,在白色瓷砖上晕开了一滩模糊的痕迹。
“你疯了吧!都烂了!别踩了!”季青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跟他那么熟了,还送花?”简亦安咬牙质问,眼睛里透着不可名状的怒火。
“不熟,但我对他有好感。”季青皱着眉一头雾水,“我想追求他,所以送个花先表示一下啊。”
“你也喜欢他?!”简亦安像被踩到尾巴似的一下炸开,牙关咬得死紧,声音都带着颤。
“什么叫‘也’?还有谁喜欢他?”季青完全被他这反应弄懵了,“你怎么回事?怎么跟疯了一样?”
“他果然是个祸害……”简亦安死死盯着地上的花,眼睛通红,嗓子哑得像擦着砂纸,“全世界都喜欢他,凭什么?!凭什么!!!”
他像是再也压不住什么情绪,声音突然撕裂,眼泪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他猛地一抬手,狠狠擦掉眼角的水,却越擦越糊。
季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没想到一束花怎么会让简亦安有这么大的反应。
程慕没有回医院。他顺着街道一路走着,身影在清晨的风中显得格外孤单。
冬天的早晨还笼着淡淡的雾,天色是灰蓝色的,像一张被水洗过的宣纸。街道边的霜花还没有完全融化,偶尔有车飞驰过,车灯把面前的雾气切开一道缝,又很快被雾气吞没。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每一步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为了逃开什么,又或只是撑着不倒。
不知不觉,他走进了一条巷子口。这是一条保留着旧时风貌的街,沿街分布着几家早餐铺。老式煤炉冒着热气,男人蹲在巷口吃油条,女人提着早市的菜篮跟摊贩讲价。锅铲碰击声、汤汁沸腾声、笑语声交织成一首热腾腾的生活曲。
程慕站在原地,望着热气在清冷空气里袅袅升起,鼻尖也跟着酸了。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小跑着冲向父亲,手里还抓着刚买的糖糕,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吧。他站得出神,不禁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能像这些人一样过着这样的生活,那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连一个去处都找不到了?
但风特别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程慕走到桥中央,双手插在兜里,站在风里一动不动。风从身后卷过,把他包裹得像一片残叶,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心跳的声音了。
这时,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缓缓停在桥头路边。车身镀着晨霜,车窗降下,车内人影探出头,声音甜甜的
“李叔,停一下,就在前面桥上,有人看起来不太对劲。”
司机皱了皱眉:“大小姐,那种事别多管了——”
“停。”她淡淡道。
车门一开,一位穿着浅驼色长大衣的少女下了车。她身材纤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脚踩小牛皮短靴,衣摆随着她快步奔跑时翻飞。那种从小被呵护长大的精致感无处不在,可她跑得毫不在意风是否乱了她的头发,也不在意围巾是不是歪了。
她冲上桥,脸微红,眼神明亮地盯住了那个站着不动的人影。
“小哥哥!”她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又带着点冲破寒意的明亮。
程慕回头,眼神里还带着没从风中回过神来的麻木。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她走近几步认真的问。“虽然人生总有磨难……但不能想不开的啊。”
程慕没有说话。
“你冷不冷?”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皮质包裹的暖手宝,“我这儿有暖手的!你拿着捂捂,真的很暖和。”他把暖手宝递到程慕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