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穹顶，五面铜镜嵌成圆环，镜面磨得锃亮，把火把的光折成千万碎金。
圆环正中，一块巴掌大的铜镜被取下，留下一个钥匙状的空洞。
“镜钥。”张锡九低声，像怕惊醒沉睡的山灵，“缺的那一块，该在康王爷你怀里吧？”
康王爷从贴身的锦囊里拈出一枚铜镜，指尖大小，边缘却雕着繁复云纹，火光里流转如活物。
“钥匙在此，门却不知在哪。”他抬眼，与穹顶空洞遥遥相对。
张锡九忽然笑了：“王爷，这门得你我一起开。”
“怎么开？”
“一起把镜钥放回去，然后——”张锡九拔出刀，刀背映出铜镜的冷光，“等它告诉我们，宝藏到底认不认主。”
铜镜与空洞即将重合，石室里静得只剩心跳。
火舌舔着黑暗，仿佛下一秒，山壁就会裂开，吐出沉睡百年的秘密。
“五面铜镜，拿出来。”
康亲王抬手，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张锡九解下腰间鹿皮囊，指尖一挑，五枚铜镜叮叮当当滚落在地，火光里泛起青幽幽的冷辉。
“王爷，顺序可有讲究？”
“有。”康亲王俯身，指尖在空中虚点，“镜背纹路暗合五行——金、木、水、火、土，一丝错不得。”
张锡九眸色一敛，手腕一转，铜镜各归其位。
最后一枚“土”字镜刚落——
轰！
山腹深处传来闷雷般的怒吼，石壁战栗，碎石簌簌砸落。
火把被震得东倒西歪，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地龙翻身？”有人失声。
“稳住！”张锡九低喝，单膝跪地，早已从靴筒摸出那枚自暗河里捞出的镜钥。
铜钥带着水意，在他掌心凝成一缕寒光。
“成败在此一举。”他深吸一口气，将镜钥稳稳压进圆阵中央的空洞。
咔哒——
似有无形机构咬合，震动戛然而止。洞顶尘埃悬在半空，仿佛时间被一把攥住。
死一般的寂静。
官兵们面面相觑，喉结滚动，却谁也不敢先开口。
康亲王掸了掸肩头灰土，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将士听令！”
“在！”十余名甲士齐声应诺，回声撞在石壁，嗡嗡作响。
“封锁山道，内外两层哨，飞鸟不得过。”
康亲王目光凌厉，掠过每一张脸，“若遇偷袭者——”
“格杀勿论！”张锡九接话，语气冷得像刀口。
康亲王微微颔首，又转向张锡九：“接下来，看你的。”
张锡九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回头冲身后两名亲兵一招手：“跟我进洞。”
他抬脚踏进黑暗，背影被火光拉得老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康亲王负手而立，低声补了一句：“本王守在这里。
若山腹真塌了，也好给你们收个全尸。”
张锡九脚步不停，声音远远抛回来：“那便劳烦王爷，多备几口好棺材。”
火把一晃，人影没入幽深。
“洞里到底藏着什么？”
火把噼啪作响，张锡九把缰绳往亲兵手里一塞，低声道：“跟紧我，一步都不许乱走。”
两名亲兵——李敢与赵武——对视一眼，齐声应道：“得令！”
洞口阴风扑面，像猛兽的鼻息。火光一照，石壁上顿时泛起赤金色波纹——那是无数条“赤金犹龙”浮雕，鳞爪怒张，仿佛随时扑下夺宝。
赵武咽了口唾沫：“将……将军，这龙像活的！”
张锡九没回头，只把佩刀横在胸前：“活的也得让它趴着。”
再往里，宝藏洞豁然开阔。
中央一口古老石棺，棺盖半掩，像一张沉默的嘴。四周堆山塞海的金银，青铜祭器、鎏金酒樽、嵌银玉爵……元宝与银锭滚落一地，在火光里翻滚出刺目的金浪。
李敢的眼珠子被映得通红：“将军，咱……咱这回发财了！”
赵武也忍不住往前探身：“我娘还等我置宅子娶媳妇呢！”
张锡九眉心一拧，喝止：“退后！金银咬人，比狼还狠！”
可李敢已经被金光晃晕了头，一步踏出——
咔哒！
石棺旁的地砖猛地一沉。
“趴下！”张锡九暴喝。
话音未落，石壁间万箭齐发，破空声如群蜂振翅。
李敢只来得及回头，胸口已被三箭贯穿，血沫喷在元宝上。
“李敢！”赵武嘶吼，想扑过去，却被张锡九一把摁倒。
“别送命！”
张锡九单膝跪地，体内罡气炸开，衣袖鼓荡如铁。
箭矢射到他身前半尺，纷纷被震得“叮叮”坠地，火星四溅。
几息之后，箭雨停歇。洞里只剩火把燃烧的噼啪与李敢抽搐的喘息。
赵武颤着声：“将军……他……”
张锡九把李敢睁着的眼睛轻轻阖上，声音低沉得像压在胸腔深处：“记住，财宝永远排在人命后头。
再敢贪一步，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赵武抹了把泪，狠狠点头：“末将……末将记住了。”
张锡九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地金辉，最后落在那口半掩的石棺上。
“走吧，”他低声道，“真正的麻烦，可能才刚开始。”
石洞深处，火光摇曳，血腥未散。
张锡九俯身，在李敢的衣襟上擦了擦指尖血迹，低声吩咐：“赵武，起来。”
赵武仍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将、将军……”
“别磕了，再磕他也活不过来。”张锡九伸手把他拽起，“沿原路回去，把洞口守住。
见着康王爷，就说我已清完机关，可派心腹进来搬银。”
赵武抹了把泪，抱拳：“小的明白！将军救命之恩，来世做牛——”
“少废话。”张锡九打断他，语气却软了半分，“告诉康王的人，手别欠、眼别乱，洞里寸寸要命。
谁敢碰东西，下一箭射的就是他。”
赵武重重一点头：“是！小的把话带到！”
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只剩一束。
张锡九侧耳，确认再无旁人，这才转身，独自踱到石棺前。
棺壁幽冷，浮雕的龙鳞在火光里像活物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