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石勒听了刘征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他摆了摆手,用一种息事宁人的口吻说道:“好了好了,二卿所言,无论是百姓之事,还是破敌之策,
孤……心中都有数了。
二位俱是我大赵忧国忧民的栋梁之材,孤心甚慰,甚是欣慰啊!”
“这样吧,”
石勒做出了决定,“二位暂且请回,好好休息。
孤这就命人快马传令,召石虎、徐光、夔安三人回营。
待明日诸将到齐,咱们再集思广益,拿出一个破敌制胜的良策来!如何?”
李晓明心中叹息一声:果然!古今都一样,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平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爱民如子”,
可一旦涉及到他们自身的权力根基、统治地位受到了实质性的威胁,
什么百姓的死活,什么仁义道德,统统都可以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大局”面前,几千条人命,死了也就死了……无所吊谓……
李晓明见石勒话已至此,情知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正想给刘征使个眼色,两人一起告辞退下。
石勒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阴霾稍稍散去一丝,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对了,虽是棘手之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人焦头烂额,
但今日倒也有一桩难得的喜讯传来。”
李晓明和刘征都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石勒。
石勒看向李晓明,语气轻快了些:“是程遐修书来报!说是近日,
那一直屯驻在蓬陂虎视眈眈的祖逖,不知何故,竟然全军拔营起寨,撤离了蓬陂大营,往南而去了!
虎牢关、荥阳、洛阳这一线最大的威胁,总算是暂时解除了!
要不然,北有慕容,南有曹嶷虎视眈眈,西边再被祖逖这头猛虎盯着,我军三面受敌,那局面……
可就真的让人头大如斗,喘不过气来了!”
“祖逖撤军南去了?!”
李晓明闻听这个消息,心中却是大吃一惊!
他可是知道蓬陂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
那是黄河以南、淮河以北平原大地上,为数不多的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
祖逖屯军于此,可说是扼守了豫州的门户,正可以此为跳板,进逼司州,
当初从陈川手里夺下来,可是费了老鼻子劲了!
祖逖大哥怎么会,轻易放弃这块战略要地?
李晓明忍不住脱口问道:“程内史信中……可有说明,祖逖为何突然撤军?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担心祖逖是不是遇到了大麻烦。
石勒看了李晓明一眼,眼神中有些复杂之色,
但还是微笑着解释道:“信中并未详说祖逖撤军的具体缘故。
不过……孤倒是听闻,晋廷那边,
那位坐镇武昌、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王敦,近来似乎多有异动……
想必祖逖此番匆匆南归,是与此事有关吧?”
石勒的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毕竟晋廷内斗,对他来说是好事。
李晓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和刘征一起,向石勒拱手告退。
走出压抑的大堂,傍晚寒冷的晚风又吹起了,李晓明仍觉胸口憋闷。
刘征背着手,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摇着他那小脑袋,
唉声叹气道:“唉……如今真是多事之秋,内忧外患……
也难怪王上心力交瘁,左右为难……”
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老问题上,“只是……经此厌次一战,再纵容石虎他们如此残暴不仁下去,
我大赵军兵在这冀州、青州之地,暴虐的恶名只怕是要传遍了!
以后还谈何收取民心?谈何长治久安?
唉……那段文鸯勇猛无敌, 他那‘甲骑铠马’更是急切之间难以破解,
邵续那老儿据守坚城,又是个油盐不进、顽固不化的主儿……
这小小的厌次城……可真他娘的是块嚼不烂,咽不下的滚刀肉!”
李晓明默默听着刘征的唠叨,心里却在想:都道石勒实力强悍,兵强马壮,
原来他这里的日子,过得也是危机四伏,竟不比那匈奴赵国的刘曜他们,强到哪里去!
看来,在这狗娘养的乱世之中,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还是卑微如尘的草民百姓,
谁都别想真正过上安生日子!大概都是身不由己吧!
念头再一转,又想到石虎、徐光、夔安那三条恶狼,
此刻必定正带着他们那支沾满血腥的大军,在某个不知名的堡寨里,继续着他们奸淫掳掠的勾当……
李晓明的心头不禁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这个穿越者……
难道真就不能为这片,正在被蹂躏的华夏大地上,这些苦难深重的祖宗们……真正做点什么吗?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与絮絮叨叨的刘征在路口告别后,李晓明心情无比沉重,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慢慢踱回自己的住处。
刚推开院门,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将军!你可回来啦!!饿坏了吧?
饭都凉透了,我这就去给你热透了,我这就去给你热热去!”
只见青青像只轻盈的小鹿,一蹦一跳地从屋里迎了出来。
看着青青活泼的背影跑向灶房,李晓明沉重的心情里,又添上了一层新的愁绪。
他猛地想起了石勒刚才说的那个“好消息”——祖逖撤军南去了!
“祖逖大哥这一撤军回了南方……那我之前计划好的,托付他护送青青去江南避难的打算……
岂不是彻底泡汤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青青还怎么回家呢?”
“对了!祖逖大哥他还欠我一百五十斤银子呢!
那可是老子在虎牢关,冒着性命危险,换来的‘辛苦钱’!
他这要是撤军回了江南,天高皇帝远的……这账岂不是要成烂账了?
“唉呀!真是……真是倒霉呀!”
李晓明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银子损失还只是小事,
只是无法送青青回家了,这事到时候可怎么给她说?
难不成真要让她一个人,独自上路去江南?
在这人命如草的乱世之中,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只怕还未到长江,萤萤小命便呜呼哀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