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的目光随即转向李晓明,语气变得温和了些许:“镇南将军。”
李晓明连忙拱手:“末将在。”
石勒缓声道:“你一向总管大军粮秣军需,调度有方。
此番大战,所需的一应攻城器械——长梯、箭楼等物,还需烦劳将军亲自操持督办。
务必在一日一夜之间,准备齐全!所需人手,任你在全军之中调用支遣!
此乃关系国家兴衰之大事,将军务必上心竭力!
此战若能得胜,将军督造有功,孤王亦不会吝啬封赏,乃是大功之将!”
李晓明心中虽是郁闷到了极点,但见石勒言语间颇为尊重,态度温和,
也不得不强打精神,挤出几分严肃,拱手应道:“王上放心!末将必定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定保器械按时齐备!”
他随即侧过身,极不情愿地朝着徐光,敷衍地略拱了拱手,
拖着长音问道:“敢问徐常侍,所需军械几何?还请报个数目,也好让在下心中有数,着手备办。”
徐光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手中麈尾优雅地画了个小圈,仿佛在指点江山:
“厌次区区小城,墙矮壕浅,原也不需多少器械。
嗯……攀城长梯,备个一百架足矣。
至于云梯箭楼嘛……打造五座便好。有劳镇南将军费心了。”
语气轻松得如同在吩咐准备几碟小菜。
李晓明看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是烦厌。
他不再多看徐光一眼,只意兴萧索地朝着石勒拱了拱手,
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既是如此,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末将这便立刻去办。告辞。”
说罢,也懒得再理会堂中众人神色,转身便出了议事大堂。
站在大堂之外,上午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抬眼望向厌次城的方向,
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血肉横飞的城墙,和绝望哭嚎的人群。
“明日……又是一场尸山血海的大战啊……”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羯人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的壮烈景象,
刀光剑影,箭矢如蝗,双方将士在城头城下舍命搏杀……
更让他心头如同压着巨石的,是那三千新掳掠来的“堡寨生力军”……
明日攻城,他们只怕又要被驱赶着,冲向那死亡之地,落得个骨肉为泥的下场!
“但愿明日一战,真能快些结束……好歹给这无边无际的杀戮与苦难,画上个句号罢……”
他心怀无尽的悲凉,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打算召集军士打造器械。
虽是心头百般不耐烦,但军令如山,这项差事终究是推脱不得。
甫一踏入营区,他便扯开嗓门,大声吆喝起来:“管事的百夫长何在?速速前来应卯!”
这一番大呼小叫,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
登时将军营里,一众正偷闲躲懒的羯人百夫长们,惊得纷纷从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
一个个惶惶然地,不知这位降将出身的镇南将军,要发落什么差遣。
李晓明也不废话,目光扫过这些粗豪汉子,随机挑出四十名百夫长来,让其它众人都散去。
沉声下令道:“听着!王上有命,一日一夜,攻城军械便要齐备!
尔等即刻点齐手下儿郎,分作东西南北四队!每队一千人,给我出城去!伐木!
专挑那碗口粗细、坚韧笔直的青冈木、槐木、榆木!多多益善!”
他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四千人伐木?这数目听得那些百夫长暗暗咋舌,却也不敢违拗,只得轰然应诺,
各自招呼本部人马,闹哄哄地涌出城门,如同四股浑浊的泥流,奔向城外的几处树林。
李晓明转身又唤来心腹统领陈二,让他带着数十个匈奴亲信,
去军需库里,取出铁钉、麻绳、铁锔等耗材,给那四路伐木的队伍去!
又交代道:“陈二,给手下的弟兄们交代好,这是赵王的军令,都给我睁大眼睛盯紧了!
哪个敢偷奸耍滑,砍伐的木头不合用,或是手脚慢吞吞误了工期的,只管上前用皮鞭伺候!”
陈二深知此事紧要,肃容拱手:“将军放心,小的们定当寸步不离,盯死了这帮羯子!”
随即点起那几十个剽悍的匈奴汉子,风风火火地去了。
因此时北方黄河两岸久经战乱,人口并不多,因此多有树林,
且数千人开工,只做百架木梯,五座云梯箭楼,一日一夜间,足以完工。
李晓明既已安排停当,又有陈二一帮亲信监工,自己反倒得了闲。
他背负双手,在城南伐木现场四处闲逛,目光所及,是羯人士卒们伐木砍树地忙碌身影,
木料渐渐垒成了小山。
斧斤叮当作响,刨花木屑四处纷飞,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树木的苦涩清香。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他思绪不由得飘飞起来,
恍惚间竟回忆起,当初跟着南阳王刘胤,在渭河鏖战陈安叛军的时光。
那时也是这般,他指挥着一帮匈奴兵卒,不分昼夜地赶制木筏、布置战场……
心中突然竟有几分怀念,心想也不知南阳王殿下还好么?最近又吃大鱼了没?
我那贤徒杨初和塔顿众人怎么样了?
他踱到一处忙碌的工棚前,瞧见几个羯人正用铁凿子,在木头上凿着卯眼,准备安装梯子的上横梁;
有的则用宽大的铁锯,将稍细些的树干,锯成数段......
李晓明目光扫过地上几架,刚做出的木梯,心中暗道:“看来胡人真是不擅长攻城。”
他记起后世所知的攻城器械记载,攻城梯子的上端,都是有铁钩子的!
须知这铁钩可是关键,一旦架上城头,能死死扣住女墙垛口,形成稳固的三角支撑,
人若再站上去几个,重量更甚,城上的守军想要推开,实是不易!
还有那云梯箭楼,顶端的钩挂只要挂上城头,守军想要再抬开,根本无法发力。”
看来无论是匈奴人还是羯人,显然对此窍门一无所知,只擅长骑马冲杀。
思绪由此及彼,又跳到了攻城利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