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埋伏多时的王阳、贺赖欢两部骑兵,如同两股汹涌的黑色洪流,从林中咆哮而出!
铁蹄翻飞,长矛如林,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扑马颊河南岸那刚刚过桥、立足未稳的一两百名鲜卑骑兵!
“敌袭!!”
鲜卑领队将官惊骇欲绝,失声狂吼!
已过桥的鲜卑骑兵慌忙调转马头,想退回桥北或结阵抵抗!
然而为时已晚!狭窄的桥头,瞬间被慌乱的人马堵死!
向前,是如狼似虎扑来的羯族铁骑!
向后,是挤在桥上动弹不得的同袍!进退维谷,乱作一团!
王阳、贺赖欢皆是沙场宿将,深谙以众凌寡、速战速决之理!
两千生力军对上两百惊弓之鸟,简直如同虎入羊群!
刀光闪烁,矛影纵横!
只一个照面的猛烈冲杀,河滩之上便已血花四溅,惨叫连连!
数十名鲜卑骑兵瞬间被捅翻在地,战马哀鸣着扑倒!
桥北的鲜卑主将看得目眦欲裂!
急令后续骑兵加速过桥增援!
数十名鲜卑骑兵,不顾一切地挤上木桥,挺着长枪马槊,想冲破羯兵的阻截,杀到南岸救援袍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两队各二百人的羯族骑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木桥南端两侧!
他们动作迅捷无比,从河岸泥土中,猛地拽出两根早已埋好的粗大麻绳!
发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嘿——哟!”
两队人马同时发力,如同拔河般向后猛拉!
“嘎吱——轰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响起!
木桥南段那几根,被做了手脚的活木支撑柱,应声而断!
整段桥面如同被巨斧劈开,轰然坍塌!
桥上十数名鲜卑骑兵连人带马,惨叫着跌入冰冷刺骨的马颊河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那窄窄的木桥,中间赫然断开了三四丈宽的巨大缺口!
除非插上翅膀,否则绝难飞渡!
北岸的鲜卑骑兵惊得目瞪口呆,乱哄哄地退后,望着断桥和对岸的屠杀,徒呼奈何!
南岸的战斗毫无悬念地迅速结束。
过河的两百鲜卑骑兵,除了七八骑机灵些的,趁着混乱拼死向南冲出包围圈,其余尽数被斩杀于河滩之上!
鲜血染红了桥头沙地。
得胜的羯族骑兵们,得意洋洋地,将鲜卑人遗留在南岸的百余匹空马牵走,
还对着北岸惊怒交加的鲜卑主力,放肆地吹着口哨,挥舞着缴获的兵器,极尽侮辱挑衅之能事!
石勒在林中看得眉飞色舞,忍不住连连拍手,放声大笑:“哈哈哈!杀得好!杀得妙!
陈卿神机妙算!开局如此干脆利落!此战,孤看必胜矣!”
李晓明却苦笑着摇摇头:“王上谬赞了。这才哪到哪?不过是道开胃小菜罢了。
仅凭那几条漏网之鱼前去报信,只怕分量不够,未必能引得段文鸯那条大鱼倾巢来追。
还需再加上一味猛药才行!”
他目光扫过众将,朗声道:“王阳将军!”
王阳应声出列:“末将在!”
“将军刚刚立了首功,陈某再送将军一件功劳,烦请将军率领三千骑兵……”
“王阳哪里去得?!” 一声粗暴的断喝再次响起!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石虎黑着一张锅底脸,带着石瞻和石豪,竟又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走到近前,指着王阳嚷嚷道:“王阳那两下子,本就不是段文鸯的对手!
胳膊上的伤没好利索,走路都别扭!让他去厌次城下撩拨段文鸯?
只怕撩拨不成,反被人家一枪挑了!到时候能不能囫囵个回来都难说!”
他猛地一拍自己胸膛,震得甲叶哗啦作响:“还是老子去罢了!这趟晦气差事,老子认了!”
石勒见他去而复返,还这般口气,怒火又起,冷声道:“你来作甚?孤王可用不起你这尊神仙!
你自回你的中山,做你的中山公去吧!”
石虎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摊开两只蒲扇般的大手,环视众人,悲愤地大喊大叫道:“诸位评评理!
当初我奉王命,战冀州,破坞堡,攻并州,扫荡群寇!
哪一回不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何曾打过窝囊败仗?!
如今可好!我石虎半世英名,全他娘的折在这马颊河了!
要我装孙子诈败,我不去不行!
如今我肯去了,还不行!
你们说说!到底叫我怎么做?!”
一旁的石瞻实在看不下去,扯了扯石虎的甲胄,低声劝道:“父亲!不过是佯败诱敌,又不是真败!
何必如此……”
石勒见他父子这般作态,怒火更炽,下意识又要去拔刀!
王阳和贺赖欢眼疾手快,连忙一左一右再次将他拦住。
李晓明心中暗骂这莽夫添乱,面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上前拱手,顺着毛捋:“中山公息怒!息怒啊!
您乃天下闻名的长胜将军,一生鲜有败绩,威名赫赫!
那段文鸯自恃勇武,放眼天下,也只把您看作真正的对手!
若非您亲自出马,以败相诱,旁人前去,只怕分量不够,难以将他这头猛虎引出巢穴!
您若实在不愿屈尊……那末将只好另遣他人……”
石勒仍气呼呼地道:“不需他去!少了张屠户,难道就吃带毛猪?
离了他石季龙,孤王照样取这天下!”
石虎却仿佛没听见石勒的气话,只重重叹了口气,
扭头对石瞻说道:“儿啊,咱们父子,只怕是累死累活,也未必能落下个好名声,讨得个好下场哟!”
他又狠狠白了李晓明一眼,瓮声瓮气地道:“罢了罢了!就依你这狗头军师!老子去引他!
他若不肯来时,老子就是绑,也把他绑来这桑树林!”
说罢,也不等李晓明回话,嘟嘟囔囔地骂着娘,招呼石瞻一声,翻身上马,
就按李晓明的军令,召集了三千羯骑,气鼓鼓地朝着厌次城方向奔去。
李晓明望着石虎远去的背影,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暗暗祈祷这莽夫别再出幺蛾子。
且说厌次城中,段文鸯与城中守将,正立于城头,望着城外夔安所部的一万羯兵,
只见一众羯兵突然拔营,向西疾驰而去,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营寨痕迹。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心中疑窦丛生:“这石勒老贼,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围得好好的,怎地突然撤围而去?”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在城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