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守御战
古之月和刘喜子带着王拴柱以及汽车班剩下的几个能扛枪的司机，跟着带路的县大队战士，猫着腰沿着城内狭窄的街道一路狂奔，冲向枪声最激烈的南门。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火药味和隐隐的血腥气，远处传来的喊杀声、枪声、爆炸声混成一片，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刚冲到离城门楼子不远的登城马道底下，就听见城墙上传来一片惊惶的呐喊：
“挡住！快挡住他们！”
“炸药包！土匪要炸城门！”
古之月心里一紧，城门要是被炸开，这仗就难打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陡峭的石阶，刘喜子、王拴柱等人紧随其后。
一露头，城头上的混乱景象扑面而来。
夯土的城墙垛口后面，县大队的战士们正在拼命向下射击，硝烟弥漫。
而城墙下方，护城河对岸，几十个土匪嚎叫着，用简陋的木筏甚至直接泅渡，已经冲到了河这边！
更可怕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土匪，头上缠着脏兮兮的红布条，腋下夹着一个巨大的、用油布包裹的炸药包，正冒着城头稀疏的火力，疯狂地向紧闭的城门洞冲来！
眼看就要冲到城门下了！
“不好！”
正在城墙上指挥的李县长（兼任县大队政委）和王局长几乎同时失色！
城门一旦被炸，后果不堪设想！
守城的战士大多是新兵，缺乏巷战经验！
说时迟那时快！
古之月眼神一厉，甚至来不及找射击位，直接一把抢过紧跟在他身后、正端着中正式步枪却不知该打哪里的王拴柱手里的枪！
“借来用用！”
老套筒入手，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瞬间回归。
他根本没用枪托抵肩，就那么站着，单手据枪（虽然是长步枪），眼睛微微一眯，几乎没有任何瞄准的过程——完全是千锤百炼形成的肌肉记忆和直觉射击！
“砰！”
清脆的枪声在嘈杂的战场上并不突出，但那个抱着炸药包冲向城门的悍匪，就像被一柄无形的大锤迎面砸中，胸口爆开一团血花，向前踉跄两步，沉重的炸药包脱手滚落在地。
城下的土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砰！”
古之月拉栓、退壳、上膛，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第二枪响起！
另一个试图去捡炸药包的土匪应声倒地！
“砰！”
第三枪！
一个躲在木筏后面挥舞着驳壳枪叫嚣的小头目，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直接栽进了浑浊的护城河里！
三枪！三个土匪！电光火石之间！
城门洞前的危机瞬间解除！
“好！打得好！”李县长激动得一拍垛口，满脸惊喜！
王局长也是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古之月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和感激：
“古老哥！神枪！真是神枪啊！你可救了急了！”
王拴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枪被抢了，却兴奋得满脸通红：
“俺就说嘛！俺师傅！牛掰！”
古之月脸上却没什么得意之色，他把步枪扔还给王拴柱，眉头紧锁，侧耳倾听着城外的动静。
那三枪虽然解了近危，但他心里那股不安感却越来越强。
土匪的攻击，似乎有点……太过于集中在城门这一点了？
而且，刚才冲锋的那些土匪，虽然悍勇，但配合杂乱无章，更像是吸引火力的炮灰。
就在他念头转动之际——
“咻——呜——！”
一种尖锐凄厉的呼啸声，由远及近，猛地从空中传来！
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死神的狞笑！
“炮击！迫击炮！卧倒！”
古之月脸色剧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同时一把将还在发愣的王拴柱和李县长按倒在垛口下的城墙甬道上！
“轰！！！”
第一发炮弹狠狠地砸在了城墙墙体外侧，巨大的爆炸声震得整个城墙都在颤抖，夯土的碎块和硝烟冲天而起！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弹片和碎石从垛口上方呼啸而过！
“轰！
轰！
轰！
轰！”
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如同冰雹般落下！
有的砸在城墙上，有的越过城墙落在城内靠近城墙的民居附近，炸起一团团火光和烟柱！
“是民20式！82毫米迫击炮！”
古之月根据爆炸声和弹道瞬间判断出了型号！
这绝不是土匪土作坊能造出来的土炮！
这是正儿八经的制式步兵支援火炮！
城头上顿时一片混乱。县大队的战士们大多没经历过如此猛烈的炮火覆盖，一时间伤亡惨重。
惨叫声、哭喊声、被炸飞躯体的撕裂声不绝于耳。
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泥土被烧焦的糊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第一发炮弹落在城墙左侧时，古之月正把李县长往城垛子底下拽。
泥土混着碎石子像暴雨似的砸下来，他感觉后颈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伸手一摸全是血。
王拴柱抱着枪缩在墙角，嘴里不停念叨：
“这他妈是多少口径的？比咱们四野的迫击炮邪乎多了！”
“民 20 式 82 毫米！”
古之月扒着城砖往外看，第二发炮弹已经炸响，城楼上的县大队士兵像断线的风筝似的往下掉。
他咬着牙骂了句娘，苏北话里带着罕见的狠劲：
“这群土匪哪来的正规炮？
标尺定得这么准，全往城垛子上招呼！”
“撤！快！
所有人员！立刻撤下城墙！
到城墙根底下隐蔽！快！”
李县长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灰头土脸，但还是声嘶力竭地下达命令。
继续留在城墙上，只能是活靶子！
古之月拉着王拴柱，和刘喜子等人连滚带爬地沿着马道冲下城墙，躲到城墙内侧根底下。
炮弹还在不停地落下，地动山摇，仿佛世界末日。
王拴柱吓得脸色惨白，紧紧靠着冰冷的城墙砖，身体不住地发抖。
刘喜子也是嘴唇发紫，但还努力保持着镇定，清点着身边的人员。
古之月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耳朵里全是轰鸣声。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
这炮击……这节奏……让他想起了在缅北的岁月。
鬼子的炮兵，还有后来得到美军支援的新38师炮兵，那步炮协同才叫一个厉害。
炮弹的落点能始终压在冲锋步兵线前方一二百米，几乎是踩着炸点前进，虽然危险，但压迫感极强。
而四野的主力部队，据说更能做到炮弹在冲锋队伍前方五十米甚至更近的地方开花，那需要炮兵和步兵之间极高的信任和默契，稍有差池就是自相残杀。
可今天这土匪的炮击……炮火是猛，准头也还行，大部分都砸在了城墙上，说明操炮的人肯定受过正规训练，甚至可能就是前国军或伪军的炮兵老兵。
但这步炮协同……简直是个笑话！
炮都停了快半根烟的功夫了，外面的土匪步兵呢？
炮击持续了大约四十多分钟，终于渐渐稀疏，然后停止了。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燃烧物的噼啪声和伤员的呻吟声。
“炮停了！
快！上城墙！
土匪要上来了！”
李县长和王局长几乎是跳起来，挥舞着手枪催促战士们。
古之月心里带着强烈的疑惑，也跟着众人再次冲上硝烟尚未散尽的城墙。
他快速扑到一个垛口后，小心翼翼地向外观望。
这一看，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只见城外开阔地上，土匪的队伍确实在向前移动，但……慢得令人发指！
主力散兵线还在四百米开外，磨磨蹭蹭，畏畏缩缩，根本没有趁着炮火掩护快速接近城墙的意思！
只有零星的几个亡命徒冲得比较靠前，但也在一百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上趴窝了，不敢再动。
“这他娘的打的是什么仗？”
一个县大队的老兵忍不住骂了出来，
“炮都白放了？”
古之月没说话，心里冷笑：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
有炮不会用，有好枪手也只会打冷枪。
这战术素养，比鬼子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连很多顽军、伪军都不如。
看来，土匪的核心骨干可能有些硬点子，但底下大部分喽啰，还是裹挟来的农民或者地痞流氓，打顺风仗可以，打这种硬仗，惜命得很。
李县长也看出了门道，虽然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大意，命令道：
“全体注意！节省弹药！
放近了再打！
没有命令不准开枪！”
李县长扶着眼镜，脸色终于好看了点。
他指着土匪队伍，对王局长说：
“你看他们那队形，连个散兵线都没有，跟咱们县大队训练时的水平都差远了！”
王局长掏出盒子炮，打开保险又关上：
“要是早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咱们也不用这么紧张了。
李县长，要不现在下令开火？”
“等等！” 古之月突然按住他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土匪队伍后方，
“你们看那几挺机枪，布伦轻机枪，三挺，都架在土坡上。
要是咱们现在开火，他们的机枪一压制，城垛子上根本抬不起头。”
这时，土匪的队伍像蜗牛一样慢慢爬行，终于，先头部队进入了百米之内。
这个距离，对于缺乏训练的县大队来说，已经是比较有效的射击距离了。
“打！”
李县长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