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面包厂
门口两个领导模样的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跺着脚往远处眺望，嘴里不住的抱怨：
“都快过年了还检查，真是一点都不消停。”
胖子撇了撇嘴，不屑道：“还不是工商局瞎搞，不知道怎么就分出来一个工业科，还指导咱们生产，估计连机器都没摸过。”
“快别说了，你看看是不是来了。”瘦子一指远处的人影，立马扭头就走，“你先迎接着，我去跟主任说一声。”
“呸，马屁精！”胖子忍不住啐了一口，立马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欢迎指导组的同志，大冷天的，辛苦了，我叫马东，是咱们面包厂车间主任…”
阎解放他们一到，就收到了热烈欢迎，热情劲儿就别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领导视察似的。
“马主任好，我是阎解放，头一次来咱们厂，叨扰了。”
两拨人在大门口客套了几句，立马就被迎了进去，路上马主任简单说了一下面包厂的情况。
作为四九城的国营大厂之一，面包厂的情况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引进了国外的先进设备，部分已经实现了半自动化模式生产。
说是半自动化有些夸大，只不过是一些辅助设备，如搅拌机之类，很多东西还是需要人工操作。
厂子主要生产全麦面包跟白面包，还会生产一些高档的点心跟特色面包，比如加了果仁的面包。
小孩子们最喜欢的那种奶油蛋糕，就是面包厂生产的，只是产量有限，价格方面有点昂贵。
“阎处，去我办公室坐坐？其他的让我们的同志陪着去看看，您放心，咱们面包厂向来没什么问题，年年都是优秀企业…”
面对胖子的邀请，阎解放也没拒绝，回头交代了两句，便结伴跟着去了。
来到办公室，又认识了几个主任，连面包厂的副厂长也露了个面，表示全力支持指导组的工作。
阎解放其实挺不耐这种场面的，在港城，这种工作都是交给别人去做，没想到回到四九城反而又捡了起来。
“阎处，你第一次来，尝尝我们厂的小蛋糕。”
马主任从桌子上拿了两个纸杯的小蛋糕，花花绿绿的，虽然看着比较简陋，但却是很有食欲。
因为物资紧缺，蛋糕基本都是面粉，鸡蛋，绵白糖等材料制作而成，虽然达不到特别松软的程度，但突出了一个口感扎实，更注重饱腹感跟基础风味，是难得的“精良食物”。
“以前都是商业部带着人过来，偶尔经济委员会那边也会过来，你是不知道，一人一个建议，你说合理的建议我们怎么整改都行，偏偏两波人还达不成共识，你说我们夹在中间也难做…”
听着马主任的抱怨，阎解放舀了一块放进嘴里，恩，就是这个味儿，没有后世蛋糕的复合甜感，更像是粮食本身被糖分激发的淳朴甜味。
带着微微的焦香，一口下去，甜而不腻，让人胃口都好了不少。
见阎解放半天没说话，马主任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手心里悄悄沁出些汗来。
他站在一旁，眼神里又慌又疑，心里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工业科这新班子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他实在没底。
前几天就从商业部老周那儿打听过，说工商局派了位处长下来牵头，听着像是个厉害角色，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头一站就直奔他们面包厂来了，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头皮都快挠秃了。
他倒不是怕查问题，完全按照正常配方生产，他最怕的是这群“指导组”的人瞎指挥。
去年就有过这么一出，上面派来的人非要让他们改配方，说要“提高营养”，硬往面里掺红薯面，结果烤出来的蛋糕又干又硬，被领导骂了半个月。
“阎处长，您看这…有哪里不合适？”马主任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小心，
“咱这车间是上个月刚翻修的，蒸笼都是新换的，蒸汽量足，烤出来的面包发得透…”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阎解放的脸色，见对方终于转过头，赶紧又补充道：“就是最近鸡蛋配给紧了点，蛋糕里蛋量减了一成，口感是扎实了些，但绝对够分量，市民凭票来买，从没说过缺斤短两…”
阎解放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外边一阵喧闹声传了进来，听的他眉头一拧。
他还没有开口，马主任快步走到门口训斥起来，“怎么回事，吵什么吵？”
“主任，他们瞎指挥。”一个委屈的声音传进办公室。
阎解放忍不住叹了口气，得，就知道是他的人闹出来的事。
“马主任，把人喊进来问问，有什么问题咱们及时沟通。”
“行。”马主任应了一声，便让人把他们都叫进来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气咻咻的张雅歌带着一个满手机油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厂的技术员，老师傅了，姓赵。”马主任简单介绍了一下，神色严肃的询问起了情况。
赵师傅神情有点拘谨，但说话条理清楚，“今天是咱们厂机械检修的日子，按照惯例，每台机械最少停产二到三个小时，这个姑娘偏要说影响产量，最好把检修时间缩短到一到两个小时…”
他话还没说完，张雅歌就忍不住了，气咻咻道：“我看了你们的生产计划，你们面包厂近期的产量严重下滑，机械又没坏，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时间检修，缩短检修时间用来提升产量不好吗？”
听了她的话，马主任的脸色都变了，神色有些复杂，还夹杂着些许的无奈，眼巴巴看向阎解放。
阎解放拿手一拍脑门，得，门外汉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也不懂还瞎指挥，他都有些臊得慌。
他们工业科就是管生产的，但科员什么都不懂，这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马主任见笑，工业科也是头一次，有些事也需要慢慢学习。”
他歉意的笑了笑，瞪了眼不服气的张雅歌，制止了她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