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先生无话可说了?”
韩叙真没想到都打成如此模样,这个侯家家主居然还能冷静分析局势,差点有些措手不及,忍不住心下嘀咕:“大人真高啊,这都料到了”
定了定神,韩叙再次开口道:“如果没记错,你是老来得子,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一岁吧”
侯华面色一滞,切齿道:“你想说什么?”
韩叙笑了笑,叹道:“侯家主,事已至此,该为后人考虑了”
“陈抚台说了,此案郭林是主谋,你们只是从犯,只要老实交代,可法外开恩,将十六岁以下男丁流放,将来一旦遇见大赦,未尝没有反乡的一天”
侯华惨笑一声:“你休要诓骗与我,此乃叛国大案,一旦我被迫承认,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他陈牧不过一个巡抚罢了,何德何能敢法外开恩?”
“就凭他是陈牧”
侯华那惨笑之声瞬间憋了回去,好半晌才颤抖着质问:“那又如何,你们这些当官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是拿话当屁放,我凭什么信他!”
“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韩叙挺了挺胸膛,沉声道:“你应该听说过我,我姓韩名叙,昔日乃吉王府首席谋士,造反我是主谋,论罪当诛,但陈巡抚乃是信人,昔曾做出承诺,只要投诚既往不咎,我韩叙战场悔悟,弃暗投明,如今是抚衙刑名师爷”
“陈巡抚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做出的承诺一言九鼎,一字千金,绝无悔改之理”
韩叙说的掷地有声,听的侯华心中不断的震颤。
其实他见到了鲁翼,特别是术赤八斤后,他就知道侯家肯定完了,全完了!
那术赤八斤一直跟着把都儿,前前后后参与个遍,他投降了,那还有个好!
也许他死扛下去,其他几家能幸免于难,可一个恼羞成怒的巡抚,想收拾他一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左右都是死,侯家满门抄斩已成定局。
百年望族,必然灰飞烟灭。
与其如此,为何不给两个儿子,换一条活路?
怀疑一旦产生,就很难消失。
任何坚固的心理防线,只要一点被破,便会瞬间土崩瓦解。
“我信陈抚台决不食言!”
侯华惨笑一声,血泪纵横:“我...我招...”
.........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陈牧穿着一身官服,坐在后堂假寐,在烛火噼啪声中,静静等着审问结果的到来。
“如果侯华不招,恐怕只能先做一份假的应付”
“只是这样一来,总是不美,破绽太大”
“将来难免落人口实”
他将主意打到八大家头上,归根结底原因就在于钱上。
拉拢人心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放着这些大肥猪不宰,难道去压榨百姓么?
百姓没有多少油水可榨,压榨多了还容易引起民变。
这些商贾大家则不同,看着家大业大,背景深厚,可惜对一个掌握实质军权的巡抚来说,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特别还天上掉下来个鲁翼,给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
“天助我也啊,只希望一切顺利,宁毅也能挑起这副担子,到时整个山西官军利益一体.....”
“对了,商号的名字,还是得请陛下起,最好叫忠义堂...”
是的,没错。
陈牧的所有打算行为,都是费尽心思通过秘奏,将前因后果讲述通透,请示过景运帝得到默许后才做的。
自从给他专开了八百里加急的秘奏渠道,这位每天至少一封急递送到皇帝案头,可谓早请示晚汇报,时刻汇报思想动态,有时候甚至比李和送的都勤。
有些官员讲究的是当官为民做主,为民请命。
他们是清官,是铮臣,更是民族脊梁。
值得尊敬,值得任何人去崇拜。
就如昔日的海瑞海刚峰,生前在民间就已经近乎封神。
但国朝的权力,从来都是自上而下的。
百姓,很多时候都是挂在口头上的借口罢了。
陈牧自问做不来海刚峰,他知道自己的权利来源在哪。
他现在就是皇帝手里的一柄刀,而刀想要不被放弃,除了要展示锋利之外,还要让刀柄永远在持刀人手中。
最起码要让持刀人以为是这样。
“持身以正,我这正的没边了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渐渐要会见周公之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陈牧立刻坐直了身子,将桌边的书册翻开,很快高勋吴冶联袂而来。
“抚台,幸不辱命”
“噢?二位辛苦了,快座”
陈牧放下书册,接过供状查看,很快却皱紧了眉头,吴冶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抚台,可是有不妥之处?”
“侯华说的应该是实话,可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高勋吴冶对视一眼,齐齐起身道:“请抚台示下”
“按侯华供述,主谋就是郭林,从犯是景,侯,高三家”
陈牧抬手在那份供状上敲了敲,冷笑道:“找上鲁家是因为想趁机吞并其家业,因为鲁家是八大家中,唯一不曾和蒙古草原通商的家族,是某种程度上的另类”
“可这就奇怪了,此等大事,一个不好就是灭九族的勾当,他们就不怕最后被那范王两家捡了便宜?”
“要知道王家原本就是八大家中最强的存在,如今也仅次于快速崛起的薛家,他们如何肯定,王家不会是最后的那只黄雀?”
高勋二人面面相觑,都感觉陈牧这话有些牵强,偏偏又仿佛有些道理。
商人重利,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商场争锋之惨烈,并不比官场差多少。
八大家的家主,每一个都是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精,会留下这么大大隐患?
高勋沉吟片刻,还是有些不解:“抚台,若范王二家也参与了此事,那为何侯华会有所隐瞒过?”
侯华已经招供,也就代表侯家已经完了。
此等情况下,他还会保别的家族?
别闹了,不托着下水就不错了。
面对这个疑问,没用陈牧说话,吴冶就斩钉截铁道:“有果必有因,侯华此举必有所图!”
“有何所图?”
“这..............”
吴冶琢磨一番,突然眼前一亮,在陈牧鼓励的眼神示意下,开口道:“我曾为巡按御史,接触过不少关于八大家的案子,如果没记错的话,侯华的夫人就是范家人,而范家和王家世代联姻……!”
陈牧立刻点头道:“不错,看来这就是侯华隐瞒过的理由,他想给侯家留个后手啊”
理由多少有些牵强,甚至站不住脚,可三人已经心照不宣。
八大家,还是整整齐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