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扫过信纸末尾的落款，字迹已见虚浮，想来姜岱宁落笔时已是灯枯油尽的边缘。
想到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竟是这般结局，心头难免泛起一股酸涩。
此时对于信上的内容，她已信了八分。
剩下两分，一则是本能警惕，她对任何事都带着几分审视。
二则是她如今并非孤身一人，她身上扛着九州生计，以及万千将士。
每一步抉择都关乎众人的安危与未来，容不得半点草率，需得深思熟虑，谋而后动。
谢远山坐在她身旁，以最快的速度看完信上的内容，心中亦有波澜。
在他看来，郭将军和姜岱宁会落得这般下场，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太注重情谊，既然已经对某个人产生怀疑，那就要怀疑到底。
哪怕是错了，想要弥补，也绝对不能给予实权。
再一个，则是他们后继无人，只要他们两个出了事，大景便没了一半。
话虽如此，可若是他和陆雪落在此番情景下，他们也不敢保证能比两人做得更好。
只能叹一句时也，命也。
“这人，咱们接下吗？”谢远山把信折起，小心地放回信封。
这封信日后会有用的。
“接！”陆雪权衡片刻，眼底翻涌的各种情绪，慢慢归于平静。
“接下郭明章，便能名正言顺的收拢大景旧部。
至少能少折损些兵力，百姓也能免受灾祸流离，无论怎么看，这对咱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为了此番目的，她甚至可以暂时推郭明章为主，以清君侧的名义打进都城。
陆雪顾忌此处有南宫鹤带来的人在，没说出这句话，但谢远山已明白她的意思。
只要打出这个名头，郭靖澜和姜岱宁的一些心腹，定会从旁策应。
就像他和陆雪如果出事，王满仓，朱三郎、戚泽和戚沐等人，也会奉玉珠为主。
一路刀光剑影拼杀过来的情谊，早已刻入骨血，其中的羁绊，非外人所能理解。
而西北军，属戚家家将，虽历经几代，归属感淡了几分，可陆雪的出现，又重新凝聚了人心。
以己推人，郭靖澜夫妇又向来重情重义，身边也必有这样的人存在。
这个方法确实可以少费兵戈。
至于日后乾坤定局，谁主天下，待国土收拢，安稳朝居后，再徐徐图之。
况且，若是不把郭明章推到人前，玉玺与兵符将毫无用处。
布防图亦是如此，军中布防随时可改，仅初时能占些先机，往后便难有大用。
想来姜岱宁也是算到此处，故而郭明章必须活着，至少要活到登基。
历朝历代，对退位的前朝帝王向来会留几分体面，锦衣玉食，寿终正寝。
这时，隔壁的房门被推开，陆忍冬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脸色算不上好看。
“南宫鹤身上的伤比较重，我已剜去腐肉敷了药。”
她说着，把盒子递给陆雪，“大姐，这是他让我给你的，说你要的东西在里面。”
随后看向一旁伸着脖子的南宫衍，“看着你哥，不许他下床！
若是我知道他下过床，我就把你们俩都扎成瘫子！”
“啊？”
南宫衍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脑子里全是“跟我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扎瘫我？能不能讲点理！好吓人，好可怕！”
不过，他不敢说，据他所知，他嫡嫡亲的大哥非卿不娶，他父亲这五年给他大哥说了无数回亲事，都没成。
可他大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五年啊，整整五年，两人一年一封，就通了五封信！
那信纸都快被他大哥摸破了，也没见多写几封。
南宫衍表示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还好他没有喜欢的人，又有他大哥挡在前面，没人逼他成亲。
“啊什么啊？你没听清我在说什么？”
陆忍冬皱眉，一想起南宫鹤挣扎着非要下床的样子就生气！
“大嫂，我听清了，保准完成任务！”
南宫衍还在刚才的情绪里没转过弯，一着急便说出了心里话。
“你管谁叫大嫂。”陆忍冬语气平静，却自腰间抽出一根银针。
南宫衍咽了口唾沫，缓缓退至屋内，“啪”的一下把门关上，太吓人了！
回头看向被陆忍冬下了迷药，趴在床上睡的人事不知的南宫鹤，叹了口气。
大哥惹出来的祸事，为啥受伤的却是他！
门外的陆忍冬面色平静地走进郭明章所在的屋子，仿佛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陆雪摇摇头，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布防图，仔细查看。
她早就知晓两人的事，奈何孩子大了，不让她掺和，她便没管。
“此处布防最薄弱，先拿下云州，青、凌二州便尽数被围困，再逐步向内蚕食，损耗会达到最小。”
陆雪拿着布防图和谢远山去了无人处，低声商量，他们得做两种准备。
万一郭明章挺不住，或者说短时间内不能清醒，他们也不能干等着，战机这东西，向来转瞬即逝。
一旦姜二那边反应过来，率先出手，或改变布防，他们将处于被动。
“可行。”谢远山指向颍州的宁阳城。
“咱们可以兵分两路，宁阳城内有周家和卫四在，百姓们又都记得你的恩情。
先把它收入囊中，再顺着之前打过的路线，颍州也不足为惧。”
这就是他们善待百姓的福报了，五年时间尚短，百姓们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戚将军。
“好，王满仓、李根、戚沐......”
陆雪一连串点出几个将领的名字，随后指向云州，“他们打云州，戚鸿和朱三郎等人随我去颍州。”
至于大后方，是一定要交给谢远山的，无论是能力，还是他们之间情谊，都非他不可。
两人三言两语之间，便定下后续所要做的事。
陆忍冬也从郭明章所在的屋子出来，眉间微皱。
“大姐，郭明章身上的伤不重，但所中之毒却有些刁钻。
之前给他解毒的人只解了一半，导致他体内的毒素失了平衡，我需要些时日，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不会，你尽力而为即可。”陆雪安抚道。
随即不再耽搁，同谢远山看过南宫鹤后，便按照刚才所言行事。
王满仓等人来得很快，这五年他们时刻准备着，终于等到这一天，每个人都兴奋异常。
而都城那边，姜岱宁突然现于人前，形容枯槁，怒斥姜二的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