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庄园的清晨,是被一种无声的秩序唤醒的。佣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脚步轻捷地穿梭在空旷的回廊间,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清洁与维护。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规整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木蜡混合的、缺乏人气的味道。
朴世英坐在偏厅的早餐桌前,面前摆着几份财经报纸和一台平板电脑。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的眉眼。她小口喝着黑咖啡,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动,浏览着昨夜全球市场的收盘数据和今晨的重大新闻。
郑敏成坐在长桌的另一端,同样在处理着面前的电子设备。两人之间隔着近五米的距离,没有任何交谈,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欠奉。刀叉偶尔碰撞瓷盘发出的清脆声响,是这偌大空间里唯一的动静。
这已是他们婚后生活的常态。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共享一个居住空间的、高度独立的商业合伙人。
用完早餐,郑敏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率先起身。“我十点有个视频会议,中午不回来。”他语气平淡地告知,如同在通知秘书行程。
朴世英头也未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平板屏幕上的一份并购案初步评估报告上。
郑敏成离开后,偏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放下平板,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管家。
“下午两点,准备好车,我去江南画廊。”她的指令简洁明确,没有任何多余的词汇。
“是,夫人。”
放下电话,她起身,走向位于主楼东翼、完全属于她个人的书房。这间书房与郑敏成那间充满金属与数据冰冷气息的不同,这里摆放着一些看似随意、实则经过精心筛选的艺术品和书籍,色调也更偏柔和。但核心区域,那张巨大的黑胡桃木书桌上,并排摆放的三台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显示器,以及旁边那部老式手机,揭示着这里真正的功用。
她关上门,落锁。
上午的时间,她需要远程听取东南亚能源项目前期调研团队的汇报,并审阅由郑氏集团核心智囊团提交的、关于如何利用赫尔曼家族技术进行本土化落地的三套备选方案。她的问题精准而刁钻,常常让屏幕那头的资深顾问也冷汗涔涔。
中午,她独自在书房用了简单的午餐。饭后,她拿出那部老式手机,开机。屏幕上只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那个匿名号码,内容是一个人名和一个位于曼谷的地址。
朴世英看了一眼,记下,然后干脆利落地删除信息,关机。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下午两点,车子准时载着她驶向江南区。她约了一位新锐艺术家洽谈作品代理权,这是她以个人名义投资的画廊业务,也是她构建自己独立人脉和资金渠道的尝试之一。谈判桌上,她言笑晏晏,姿态优雅,对艺术流派和市场的见解让那位恃才傲物的艺术家也收敛了几分锋芒,最终以一个对她极为有利的条件签下了初步协议。
傍晚,她出席了一个由某位资深议员夫人举办的慈善晚宴。在这种场合,她是完美的“郑夫人”——美丽,得体,谈吐不俗,对时尚、慈善乃至园艺都能聊上几句,恰到好处地恭维着每一位需要恭维的人,又不着痕迹地避开所有敏感话题。她周旋其间,像一尾灵活而警惕的鱼,收集着流言蜚语,捕捉着潜在的合作机会,或者……未来的把柄。
回到庄园时,已是深夜。
主卧依旧空荡,郑敏成尚未归来。
朴世英卸去妆容,换上睡袍,站在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郑家庞大的、在夜色中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庭院。
她拿起日常使用的智能手机,调出一个加密的日程表应用。明天的行程密密麻麻: 上午九点,与郑氏科技cEo视频会议。 十点半,听取私人理财团队季度汇报。 下午一点,出席星光传媒重组后的首次董事会。 三点,与文东恩介绍的那位瑞士私人银行顾问会面(匿名)。 晚上七点,郑氏家族季度聚会(需陪同出席)。
每一天,每一小时,都被精确地切割、分配,用于巩固权力,扩张版图,编织网络。
没有喘息,没有温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冗余。
她放下手机,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那张脸,美丽,年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冰冷的疲惫。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灵魂深处那种永恒的、无法填满的空洞与警觉。
她得到了曾经渴望的一切——财富,地位,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力,将昔日仇敌踩在脚下的快意。
可当喧嚣落定,站在金字塔冰冷的顶端,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她伸出手指,指尖触碰着冰凉的玻璃,仿佛想触摸倒影中那个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的自己。
然后,她缓缓收回手,眼神重新变得坚硬、锐利。
空虚? 那不过是弱者才有的情绪。
她不需要被填满,她只需要……继续掠夺。
直到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她感到丝毫的威胁或不安。
她转身,走向那张巨大而空旷的床。
明天,还有更多的棋局,等待她去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