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劫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南天门西侧的云层忽然动了动。不是风卷云舒的自然浮动，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捏住边角，硬生生掀出一道半尺宽的缝隙。肖飞的指尖在云砖上擦过，沾了些带着凉意的湿气，他偏头对身后比了个手势，月飞和雅玲立刻矮身，三人像三只贴地的夜鸟，悄无声息地滑进了这道偷来的入口。
“按图走。”肖飞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简图。图纸是半年前从一个退隐的天河水军手里换来的，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毛，上面用朱砂画着几条歪歪扭扭的线，终点处圈着个模糊的“玉座”标记。传闻三个月前玉帝突然闭关，三界政务由玄穹上帝暂代，可就在上个月，东海龙王的长子在蟠桃会上无意间撞见玄穹的亲信虎力大仙深夜出入凌霄宝殿，回来后便暴毙身亡——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能瞒过有心人的阴谋。
月飞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剑鞘是用西海鲛绡做的，出鞘时不会带半点声响。他瞥了眼远处通明的凌霄宝殿，殿顶的琉璃瓦在星辉下泛着冷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守卫比图纸上多了三成。”他轻声道，视线扫过回廊里手持戟戈的天兵，那些天兵的铠甲上都刻着玄字标记，“是玄穹的私兵。”
雅玲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囊，倒出三粒青绿色的药丸。“含着，能避仙气探查。”她的声音细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我查过了，虎力大仙今晚当值，他的鼻子比哮天犬还灵。”
三人分作三路，肖飞借着殿外蟠桃树的阴影掩护，用特制的铁钩勾住飞檐，像壁虎般贴着殿壁向上攀爬；月飞则径直走向回廊，手指在腰间的玉佩上轻轻一捻，那玉佩发出极淡的白光，天兵们的目光扫过他时，竟像是看到了空气；雅玲最是巧妙，她化作一道流萤，顺着殿角的排水口钻了进去，只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荧光。
凌霄宝殿内比外面看的更空旷。三十六根盘龙金柱撑起穹顶，梁柱上缠绕的金鳞在夜明珠的光芒下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最北端的高台上，玉帝的九龙宝座静静矗立，椅背上镶嵌的七彩琉璃在暗处流转，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闯入者。
肖飞落在宝座左侧的梁柱后，刚要抬手示意，就见月飞已经站在宝座前，雅玲也从一根盘龙柱的龙嘴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捏着半片被蹭掉的龙鳞。“比想象中容易。”雅玲皱眉，指尖在宝座边缘摸索，“不对，太容易了。”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铁靴在金砖上碾过。月飞的剑“噌”地出鞘，寒光瞬间照亮了半座大殿。肖飞迅速绕到宝座后方，手指按在图纸标注的位置——那是块刻着北斗七星的地砖，与周围的金砖浑然一体，若非图纸指点，绝难发现。
“谁在那里？”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响起，殿门被猛地推开，狂风裹挟着黄沙涌了进来，吹得夜明珠的光芒都摇晃不定。一个身材魁梧的道人站在门口，头戴紫金冠，身穿杏黄道袍，腰间悬着根狼牙棒，棒上的尖刺在光线下闪着嗜血的寒光——正是虎力大仙。
“动手！”肖飞低喝一声，双手按在北斗地砖上，运力一掀。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地砖缓缓升起，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口，里面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
“大胆狂徒！竟敢闯凌霄宝殿！”虎力大仙怒喝着冲上前来，狼牙棒带着风声横扫过来，空气都被打得发出呜咽声。月飞脚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丈许，长剑挽出个剑花，稳稳接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震得人耳膜发疼。
“雅玲，下去！”月飞的声音里带着内力，清晰地传到洞口边。雅玲看了眼缠斗的两人，咬咬牙，纵身跳进了洞口。肖飞紧随其后，在下落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月飞的长剑与狼牙棒再次相撞，整根盘龙金柱都剧烈地摇晃起来，柱上的金鳞簌簌作响，像是在发出惊恐的尖叫。
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石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却掩不住一股更浓重的铁锈味。肖飞和雅玲借着从上方透下的微光向下走，石阶湿滑，似乎很久没人踏足。走了约莫百十级，前方忽然出现一片柔和的白光，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喘息声。
“小心。”肖飞按住腰间的匕首，放慢了脚步。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这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四壁镶嵌着会发光的玉石，正中央悬浮着一根通体莹白的光柱，光柱里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件明黄色的龙袍，袍子上绣着的十二章纹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光。他被数道金色的锁链捆在光柱中，锁链深深勒进肉里，渗出淡淡的血痕。曾经威仪万千的玉帝，此刻头颅低垂着，露出的脖颈上布满了细密的伤痕，头发散乱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雅玲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光柱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曾经刻满威严的脸，此刻却布满了憔悴，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唯有一双眼睛，在看到两人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你们……是谁？”玉帝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嘴角的伤口，他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雅玲腰间的一块玉佩上——那玉佩雕着只展翅的凤凰，正是当年瑶池盛会时，他亲手赐给朱雀神君之女的信物。
肖飞的心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玄穹敢如此明目张胆——玉帝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早已没了反抗之力。而此刻，上方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金柱摇晃的震动顺着石阶传下来，连密室的玉石墙壁都开始微微颤抖。
“陛下，我们是来救您的。”肖飞握紧了匕首，“月飞在上面拖着虎力，我们得尽快解开锁链。”
雅玲已经冲到了光柱前，伸手去摸那些金色的锁链，指尖刚一碰触，锁链就发出一阵灼热的刺痛，她猛地缩回手，指尖已经泛起焦黑。“是玄穹的锁仙链，”她咬着牙，声音发颤，“需要他的信物才能解开。”
就在这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金砖上，紧接着是月飞闷哼的声音。肖飞的心猛地一揪，抬头看向洞口，那里的微光忽然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重的阴影。
“找到你们了。”虎力大仙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月飞那小子倒是硬气，可惜啊，终究挡不住贫道的狼牙棒。”
肖飞猛地转身，挡在雅玲和光柱前，匕首在玉光下闪着寒光。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而密室之外，凌霄宝殿的梁柱还在摇晃，仿佛整个天宫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