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鲁宾则极其谨慎。
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平静地跟注,很少主动加注,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镜片后不断扫视着其他三人,像是在分析市场数据一样评估着每个人的下注模式和心理状态。
他弃掉了很多手牌,但一旦他选择加注,筹码推出去的力度和果断,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林恩打得非常稳健。他似乎在享受这个过程本身,而非结果。
他会偶尔跟注,也会在牌面不利时果断弃牌,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观察,尤其是观察鲁宾和特朗普之间的微妙互动。
他甚至会偶尔侧头,低声用詹妮弗能听到的音量解释一两句牌局,比如“鲁宾在等机会,他在计算概率”或者“唐纳德又在用声音吓唬人了”,这让詹妮弗感觉自己被纳入了他的内部圈子。
话题,不知不觉间被特朗普引到了鲁道夫·朱利安尼身上。当时他刚用一手烂牌 bluff(诈唬)成功了哈维,正志得意满。
“看到没?这就叫策略!就像鲁迪(朱利安尼的昵称),看起来声势浩大,你就得猜测他手里到底有没有真东西!”特朗普一边将筹码揽到自己面前,一边大声说。
“要我说,他这次调查什么‘针对索尼的市场滥用’,目标可不止是华尔街那帮小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恩和鲁宾。
“鲁迪是想干大事的人,他需要一个大案子来奠定他的历史地位。从日本公司身上开刀,政治正确,又能震慑所有人。”
哈维作为林恩的律师,立刻敏锐地回应,带着一丝辩护的口吻:“任何调查都要讲证据。我的客户对索尼的诉讼是公开、合法的商业纠纷。
市场的反应是基于公开信息做出的独立判断。朱利安尼先生不能因为市场波动符合逻辑,就臆断存在合谋。”
他看了一眼林恩,林恩只是悠闲地洗着筹码,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一手关键的牌局展开了。
公共牌依次发出:红桃A,方片10,黑桃J。
翻牌圈,鲁宾进行了试探性下注,林恩和哈维选择了跟注,特朗普嘟囔着牌面“太连接了,不利于我的风格”后弃牌。
转牌是梅花9。鲁宾再次下注,力度适中。
哈维看了看自己的牌,摇了摇头弃牌。
林恩沉吟片刻,选择了跟注。
河牌,一张至关重要的红桃q落下。
公共牌面定格为:红桃A,方片10,黑桃J,梅花9,红桃q。
这个牌面构成了任何一张K都能成顺的可能。
一直冷静的鲁宾,这次没有急于行动。
他罕见地停顿了几秒,仿佛在精密计算,然后推出了一个近乎底池一半的、颇具压力的筹码。
这个下注量,既像是在用成手牌价值下注,也像是在用顺子面进行危险的 bluff。
鲁宾开口了,声音平静却极具分量,仿佛刚才的思考不仅仅是在算牌,更是在构思如何接上刚才关于朱利安尼的话题。
他的目光扫过林恩,最后落在虚空中,像是在分析一个复杂的金融模型。
“朱利安尼检察长的工作方式,很有特点。”他缓缓地说,“他善于制造声势,就像这张公共牌,A-high,顺子面,看起来危机四伏,让人难以判断真正的威胁在哪里。”
他巧妙地将牌局与现实联系了起来。
“但是,”他继续道,语气沉稳,“真正的风险,往往不在调查本身,而在于调查引发的连锁反应。比如,市场的过度解读,投资者的恐慌,或者...某些参与者为了自保而做出的非理性行为。那会像一张意想不到的河牌,破坏整个牌局的平衡。”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却清晰地指出了调查可能带来的真正威胁——可能摧毁目前这片“做空日本”的繁荣生态。这既是在说牌,也更是在向林恩传达某种信息。
全桌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恩身上。他看了看鲁宾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底牌——红桃K和红桃8。
他手里确实有一张K,组成了顺子,但这是一个赢率很低的顺子。
而鲁宾沉稳的下注,极有可能握着另一张K,组成更大的顺子,甚至可能手握K10成天顺。
林恩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自嘲的微笑。
他并没有选择加注反击,甚至没有长时间思考给对方施加压力,而是几乎毫不犹豫地、轻轻将自己的牌扣了过去。
“一个非常危险的牌面,爱德华。”林恩抬起头,迎着鲁宾的目光,轻松地说,
“在这种时候,过于贪婪地去博一个不确定的结局,可能会输掉之前所有的利润。我相信,有时候,‘不跟注’本身就是一种胜利。尤其是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
他这番话,一语双关,既解释了自己弃牌的理由,也像是在回应鲁宾关于朱利安尼调查的隐晦警告——暗示他懂得适时收手,规避风险的重要性。
鲁宾没有说话,只是沉稳地将底池筹码收拢。
他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一对K。他确实击中了最大的顺子。
他朝林恩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动作既是对赢下牌局的确认,似乎也包含了对林恩“适时弃牌”所展现出的“理智”的认可。
詹妮弗在一旁看得心惊。
她虽然不太懂扑克,但能感觉到刚才那一手牌中无形的交锋。
林恩在可能持有强牌(但他的踢脚是8,这是一个可能被更大踢脚打败的顺子)的情况下,因为读出了更大的危险而果断放弃,这种克制和判断力,远比赢下一局牌更让她感到震撼。
这似乎正是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不仅要知道何时进攻,更要懂得何时撤退,甚至用一次“战术性撤退”来传递默契和尊重。
牌局继续,但关于朱利安尼的话题,就在这看似随意的牌局交锋和一笔筹码的输赢间,被轻轻搁置了。每个人都表明了立场,也收到了他人的信号。
特朗普又开始嚷嚷着发牌,哈维准备新一轮进攻,而詹妮弗则更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开始明白,在这张桌子上,筹码的流动和每一次弃牌,从来就不只是关于金钱和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