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交易室的早会准时开始。陈默站在投影屏前，光标停在某钢铁股（601xxx）的K线图上，开盘价3.85元的红色数字在白色背景上格外醒目。小林站在右侧，白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那是陈默去年送他的入行礼物。
“pb-RoE模型显示，该股当前市净率0.6倍，低于行业均值40%，而净资产收益率（RoE）维持在8%，理论上存在30%以上的估值修复空间。”小林的声音带着兴奋，点击鼠标切换至估值模型界面，蓝色的低估区域覆盖了大部分图表。
陈默没有立刻回应，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政府补贴明细：“2023年营收780亿元，其中120亿元来自地方财政补贴，占净利润的68%。”他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一丝锐利，“如果剔除补贴，实际RoE仅为5.2%，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价值派分析师王宇推了推眼镜：“但补贴属于真实利润，按照会计准则——”
“会计准则不负责预测可持续性。”陈默打断道，调出行业政策文件，“财政部上周发布的《地方财政补贴规范化通知》明确，钢铁行业专项补贴将于2024年三季度起逐步退坡。”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这意味着今年四季度的财报可能出现利润断层。”
趋势派分析师李薇滑动手机：“从技术面看，RSI指标已经触底，且出现日线底背离，短期反弹概率超过60%。”她的图表上，红色的RSI曲线与股价形成明显背离。
陈默在操盘日志中写下：“周期股的底不是算出来的，是熬出来的。”钢笔在“熬”字上停顿片刻，留下一道深痕。“建仓5%，作为左侧试错仓位。”他宣布道，“但设置8%的止损线——市场永远有未知风险。”
首周交易结束，该股股价收于4.01元，微涨3.1%。小林在收盘总结中写道：“背离修复确认，建议加仓至10%。”陈默却盯着融资融券数据：“融资余额减少2.3亿元，两融资金在撤离，说明杠杆资金不认可反弹逻辑。”
第二周周一，国家统计局发布3月制造业pmI数据：47.5，较前值下降1.2个百分点，连续三个月处于收缩区间。钢铁板块应声下跌，该股收盘3.89元，较前周高点回落2.9%。陈默在盘中逆势加仓，将仓位提升至10%，成交均价3.92元。
“师父，pmI数据低于预期，行业基本面仍在恶化。”小林的声音带着担忧，“是否考虑暂停加仓？”
“左侧交易本就是与趋势为敌。”陈默调出库存周期图表，“钢铁行业的主动去库存阶段已持续18个月，历史平均周期22个月，接近尾声。”他的手指划过图表，“但前提是补贴能撑到周期反转。”
4月22日，季度报告披露日。陈默一早打开财报，快速翻至资产减值损失章节：存货跌价准备120亿元，主要来自热轧卷板和螺纹钢存货。操盘日志上的止损线数字仿佛跳动起来，他抓起电话拨通钢铁厂证券部：“请问一季度订单量同比变化如何？”
电话那头传来疲惫的男声：“同比下滑42%，新签订单均价较去年同期下降15%。”背景中隐约有键盘敲击声，“公司正在与地方政府协商，希望延续补贴政策。”
陈默挂断电话，屏幕上的股价已经跌停，3.47元的价格较他的持仓成本下跌11.5%。周远山的消息适时切入，附带一张2015年煤炭股的交易记录截图：“当时我抄底的山煤国际，pE最低到过3倍，最后在2.8倍割肉，你看市现率——”截图中，市现率从25倍飙升至50倍。
“市现率45倍。”小林的声音带着震惊，他调出最新财务数据，经营活动现金流净额同比减少140%，“扣除补贴后，公司已经连续两个季度经营性亏损。”
午间复盘会上，气氛沉重。王宇盯着屏幕：“如果剔除补贴，实际pE应为18倍，与行业均值持平，之前的低估值是补贴制造的幻觉。”
陈默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翻开负债表，有息负债从去年的1400亿元增至1640亿元，占营收比从1.8倍升至2.1倍，利息覆盖倍数从1.5倍降至1.2倍——这意味着企业赚的钱几乎无法覆盖利息支出。
“这是典型的价值陷阱。”他在团队群内发消息，附上关键财务指标对比图，“低pE的本质是依赖非经常性损益，而现金流正在恶化。”
收盘前，陈默在交易系统中点击“卖出”，将该股评级从“持有”下调为“卖出”。但在待办事项中，他特意添加了一条：“向周老师请教估值逻辑，重点探讨周期股的现金流评估方法。”
窗外，春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陈默望着该股的分时图，股价在尾盘小幅反弹，却难掩全天的暴跌走势，如同一条蜿蜒向下的曲线，冰冷而确凿地记录着市场的失望。
手机震动，周远山发来一张1998年东南亚钢铁股崩盘时的市现率走势图，曲线从20倍一路飙升至60倍，下方标注着：“当现金流成为负数，任何估值模型都是沙上建塔。”
陈默站起身，活动僵硬的肩膀，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证券分析》上。格雷厄姆的一段话映入眼帘：“投资的第一原则是不要亏钱，第二原则是记住第一原则。”他伸手合上书本，指尖触到书页间夹着的便签——那是2018年抄底St股失败后写下的警示：“永远不要相信单一指标，尤其是当它与现金流背离时。”
交易室的时钟显示14:55，距离收盘还有5分钟。陈默调出该钢铁股的融资余额数据，单日减少4.8%，两融资金加速撤离的趋势明显。他在操盘日志的最后一页写下：“这次错误提醒我，即使最严谨的模型，也需要穿透数据看本质——而本质，永远藏在现金流的细节里。”
当收盘钟声响起时，该股最终收于3.52元，单日跌幅8.1%。陈默望着账户中的持仓市值，较最高点蒸发25%，却感到一丝释然——有些教训，必须亲身经历才能真正领悟。而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带着这些教训，去向导师请教更深层的估值逻辑，为下一次决策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