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极轻微的声响，却依旧被谢只捕捉到，他目光一凌，视线越过身前的李明月落在桥边巨石上。
“世子不喜欢，那我下次就……”
“你叫我来此到底想说什么？”
谢只打断她的话。
不清楚那边偷听的人是谁，任由李明月这么聊下去，传出去对谁也不好。
但李明月却是糊涂，听谢只语气一些不耐烦，顿时没了方寸，心慌道：“我找世子来，是有点重要的事，我…我……”
像是下定了决心，李明月深吸了一口气，铿声道：“我心悦世子已久，不知世子对我是否也如此？”
园子霎时静默的听不见一点风声。
李明月不敢抬头，也不知该说什么找补，谢只的沉默让她心如沉水，紧张的连思考都忘记了。
“我不喜欢你。”少年声音清冷又决绝。
李明月忽的抬眸，周身冰冷，脑袋里紧绷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裂，眼泪珠子顺着眼角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世子……不知世子喜欢怎样的女子？我可以…我可以……”她抽噎着说。
“李姑娘与我只是同窗之情，至于旁的心思还是不要有了。”谢只狭长的双眸紧盯着桥边巨石，语气也更硬了几分。
李明月被拒绝的彻底，羞愧难当，提着裙摆飞奔离去。
等人跑远，谢只放轻步伐，朝巨石一步步走去。
施元音久久没听到动静，垂眸琢磨要不要出去时，余光忽然瞥见一双黑色锦履出现，头顶随即压下一片阴翳。
她心下一紧，转头往上瞧，一张俊骨清极的脸猝不及防地撞入视线。
少年眉间满是戾气，脸色阴郁的厉害。
施元音浑然忘了呼吸，咻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福身道：“世、世子。”
“偷听的可还愉快？”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解释略显苍白。
“不是故意，那你为何一开始没站出来？”
谢只漆黑的眼瞳静静地看着施元音，灼热的目光烫得她头皮发麻，心绪全乱。
“我……”
这怎么回答，难不成要说自己是怵他，才躲起来的？
谢只见施元音垂着脑袋，神色为难的模样，脑海里不由得浮现“矫揉造作”四个字，当下甚至生出把人扔到水里，看她狼狈落魄，可怜哀求自己的冲动。
幸好理智告诉他，女子名节事关重大，谢只这才克制住。
他冷道：“方才的事，你最好把嘴巴闭牢了。”
施元音抬眸，语气真挚：“我知道，我决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她的双瞳清莹，像春雨洗刷过后的新叶，更似林间流下一泓清泉盈盈流动，明净澄澈，不惹俗世尘埃。
“……”
谢只眸色一暗，心情复杂。
其实看见巨石后偷听的人是施元音时，他都已想好要怎么刁难了，可当见到她那副楚楚可怜低眉顺眼的模样，想好的那些话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然而对于谢只此刻的沉默，施元音只觉比杀了她还来得难受，“世子，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我敢用亡母起誓。若是我将此事说给第四个人知道，那就让我死后也见不到生母。”
谢只依旧沉默。
她不知道，她的示弱在他已有的偏见看来，不过是屈身谄媚，意图拿捏人的手段，令他厌恶鄙夷，但又莫名的很受用。
他想，这个人一定是红颜祸水，才会让他心境如此凌乱。
“滚。”谢只压抑。
施元音如蒙大赦，行了个辞礼后转身撒丫子就是跑，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赶，一刻也不停。
唯有谢只看着那抹娇影越跑越远，直到消失在回廊尽头，一阵风掠过，有白色花瓣飘然而落，谢只缓缓抬头仰望起园中的梨树。
久久才将乱遭遭的心境平复下来。
回到正厅，丝竹管弦之声声声入耳。
席上众人基本都停下筷，专心听曲，趁着无人注意，施元音理了理衣裳，缓步踏进屋。
师锦宜见她脸色绯红，发髻微斜，蹙眉道：“你这是一路跑回来的？”
施元音心下一紧，表面无恙道：“园里有株梨花树，开得可漂亮了，我一时就看入了神，反应过来后，想着回来晚了不妥，便快步回来的。”
一番话听不出错来。
师锦宜轻轻撇了撇嘴，道：“梨花罢了，居然会让元音妹妹入迷。”
施元音讪讪一笑：“可不是嘛，传出去当真惹人笑话，还望锦宜姐姐替我保密。”
师锦宜低声道：“放心吧，我自会替元音妹妹保密的。”
宴席散去，宾客乘着马车陆陆续续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气压低得可怕。
荣氏半点没察觉，只见谢只魂不守舍的，柔声道：“怎得了，瞧你愁眉苦脸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谢只冷着脸，不吭声。
施元音头也不敢抬，强自按捺下不安，尽力将自身隐于车厢角落。
气氛凝固，谢婉棠清了清嗓子，笑呵呵地打破僵局：“大婶婶多想了，这上京城谁敢惹二哥哥啊。”
荣氏嗔了她一眼，道：“棠儿这话说的，你二哥哥都成这上京城的霸王了。”
可不是霸王嘛，众人心想。
但谁也没敢实话实说。
谢婉清微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大婶婶，今日我听温家大姐姐说，过几日温家要举办一场马球会，想邀请我们过去一起打马球。”
荣氏微微蹙了蹙眉。
自从去年闹难堪后，顺安侯府许久都没与王府来往了，这突然邀请赴会，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荣氏轻轻瞅了一眼谢只，笑着道：“儿子，今日席间我瞧见繁荣找你说话了，她是跟你说马球会的事吗？”
谢只淡淡嗯了一声。
荣氏道：“那你想去吗？”
此话一出，师锦宜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一双黑眸紧盯着谢只，手中的丝帕无意识间都快拧成麻花了。
“去。”
少年清凌凌的嗓音在厢内回荡。
师锦宜神色一颓，敛下眼眸，之前的那些期盼全化为闷气，牢牢堵在胸口。
荣氏眸光大亮，心想着二人之间或许还有苗头，高兴的嘴角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