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这才注意到,除了他与太后,其他人的碗中的菜色都十分素净。
豆子混着粟米蒸出来的饭自然不能说有多好吃,菜也是常见的葵菜、韭菜,就是这么普通的菜色,这些人脸上却都是满足的笑。
刚教他制瓷器的大叔,因为在菜里捞到一小块猪油渣,高兴不得了。
张良低头,看着自己碗中的饭食,有些食不知味,侧头看向正专心吃饭的太后,欲言又止。
他好像明白太后做这些事的意义了。
这世上,不只有贵族,还有无数的黔首,他们是同自己一样的人。
贵族拿他们当牲畜,无视他们的喜怒哀乐,哪怕是他,此前也从未去正视过这些人。
张良感觉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心中生根发芽。
“你还要再来一碗么?”赵元溪见张良巴巴地望着自己,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这是还没吃饱么?不应该啊!张良那一大碗饭,比她都快多一倍了!
赵元溪觉得自己得重新评估一下这小孩的饭量!
张良回过神来,涨红着脸道,“不用了!”
是吗?赵元溪一脸不信。
吃完午膳后,赵元溪看还有些时间,便转道去了后院。
前段时间他们被赵元溪派去给孟喜他们帮忙,忙了好一阵,这两天才回来休息。
栎这会正在琢磨他的新式水动力磨盘。
太后曾说可以利用水的力量带动其他工具转动,栎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意思,便想试着让水车转动磨盘。
当下若想推动磨盘的话,通常都是用人力,或者用牛马驴等畜类拉动,牲畜昂贵,并非家家能有。
褚家如今豆腐生意做得很好,但同样也十分辛苦,褚经常是大半夜磨豆子,磨到天微微亮,才开始制作豆腐。
栎回家看他们的时候,也曾帮他们一起拉磨,更是清楚这其中的不容易。
若是能用这水力拉磨,那褚就不用整日起早贪黑,还能省好多的功夫。
赵元溪见院子里多了台石磨,便知栎的研究有了进展,最后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正摆弄齿轮的栎。
她蹲下来,探了个脑袋过去,惊讶地问,“你这么快就做好了?”
栎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工具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后脑勺撞到后面的石磨上,疼得他脸直抽抽。
“太,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赵元溪讪笑着,她有那么吓人么?
“听人说你研究的东西有进展了,我来看看。”
栎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您消息真灵,等我一会!”
栎将那些齿轮归位,又将水引了进来,水车被流水带动跟着转起来,与此同时水车中间的那根转轴,带动了石磨链接的那根转轴开始转动。
速度不快,但它的的确确在转。
赵元溪惊叹道,“栎,你当真不愧是墨家人!”
技术性人才引导工业革命!谁说墨家人没用的,这可真是太有用了!
赵元溪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水磨坊,指着水车的另外一边,提议道,“在这里加一个横杠,再连上踏碓,舂米的话也可以不用人力了。”
栎眼前一亮,立刻对他的水车再次进行了改装。
赵元溪也不催他,就站在一旁看着。
跟过来的张良见院中的水车,想起他刚入秦国的时候,路上看到的那些大型木质机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太后!”张良嘴唇有些发干,他忍不住问道,“这水车难不成是您让人做出来的?”
赵元溪点头,指了指正捣鼓水车的栎,“是我让他做出来的,怎么样!不错吧!若不是他先做出了水车,今年秦国怕是得歉收。”
想到之前的旱情,赵元溪十分庆幸自己当初让栎研制水车,不然这后果她负担不起,秦国的百姓也估计遭不住。
张良实在没想到秦国能免于受灾,竟是因为赵太后!
他此刻只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甚至有些嫉妒。
若是他韩国,不!哪怕是其他诸侯国能有赵太后这样的人,或许能有与秦国一战之力。
可偏偏上天如此厚待秦国!
“他这又是在做什么?”张良问。
赵元溪同他解释了这水磨盘的用处。
“等这东西做出来,就能十二时辰不断工作!可以用来研磨各种东西。”
磨面、舂米都是费时费力的事情,若这东西推广开来,将能极大减少人工,这些省下来的劳动力,完全可以用来做更多的事。
张良心底微微发酸,不再说话。
栎效率的确很高,没一会就将水车给改造好了,水车左边多了一条横杠,可以带动着踏碓工作。
赵元溪忍不住给他鼓掌,“栎,你这次至少能成四等不更,或许谋个官身也不是不可能!”
之前造出水车,栎已经破格成了三等簪枭,可惜现在他只有爵位,还没有官身,对于这新造出的水磨盘和水碓,赵元溪很看好他。
若是这都不能给他换个一官半职,那赵元溪就该怀疑嬴政的眼光了!
栎听到太后这话,心情也不免有些激动。
他原只是想替褚分担一些家中的辛苦,没想到这竟能入太后的眼。
不过对于当官一事,栎其实并不太看好,秦国墨家巨子孟喜的事情栎还记着呢!他觉得自己这呆板的性格,若是在秦国当官的话,那肯定是比不上孟巨子的!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在太后这里干活就挺好,不愁吃喝,太后还给与他最大的自由,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让赵元溪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这里能给予栎的其实没什么实际的东西,哪里有高官厚禄更有吸引力?
不过同为技术型人才,赵元溪好像又能体会他内心的想法,她其实也不爱那些弯弯绕绕,能有个清净的地方,让她好好搞研究,她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既然这样,赵元溪倒也不勉强了,栎能走到哪里,那便看他的造化。
不过,赵元溪还是解释了几句,“孟喜那事,你也不要有啥心理阴影,秦王其实也不是不讲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