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硝烟还没散尽,叶辰拄着断剑站在尸堆前,喉间的腥甜压了又压。刚从魔族血池里救出来的孩子们缩在他身后,最大的那个不过十二岁,正用石块在地上画着什么,线条歪歪扭扭,却能看出是座城门——那是他们被掳走前,守护家园的城门。
“叶小子,你这是要逆天啊!”南玄山踩着碎石赶来,手里还提着个挣扎的中年汉子。汉子穿着蜀山剑派的道袍,袖口却绣着魔族的骷髅纹,显然是个内奸,“这是蜀山清玄道长的二徒弟,在血池边被抓个正着,清玄那老东西竟还护着他,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话音刚落,清玄道长的怒喝就从岭下传来:“南老头休要胡说!志儿只是一时糊涂,待我带回蜀山严加管教便是!”
叶辰抬头望去,只见清玄道长带着十几个剑童站在岭下,个个面色铁青。被南玄山抓住的汉子突然哭喊起来:“师父!救我!是他们逼我的!魔族说只要我把镇山印的下落告诉他们,就放了我娘!”
“放你娘的屁!”南玄山一脚踹在汉子膝弯,“你娘去年就病死在蜀山后山,你为了攀附魔族,连她的坟头都刨了,还敢提她?!”
这话像炸雷,震得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孩子们吓得往叶辰身后缩了缩,最小的那个抱着叶辰的腿,怯生生道:“哥哥,他……他刨坟?”
叶辰拍了拍孩子的头,目光转向清玄道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道长,您的徒弟刨了亲娘的坟,勾结魔族掳走孩子,这叫‘一时糊涂’?”
清玄道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握着剑柄的手咯咯作响:“叶小友,这是我蜀山内务……”
“内务?”叶辰突然提高了声音,断剑往地上一顿,火星溅在汉子脸上,“他勾结的是魔族!害的是天下百姓!你清玄道长执掌蜀山,号称‘正道楷模’,就这么护短?”
他往前走了两步,断剑的剑尖几乎戳到清玄道长鼻尖:“三年前,你蜀山弟子在青州强抢民女,你说‘年少轻狂’;去年,你师弟私吞赈灾粮,你说‘一时贪念’;现在,你的徒弟通敌叛国,害了十几个孩子,你还说‘家丑不可外扬’——清玄道长,你这‘正道’二字,是用百姓的血写的,还是用你那把不敢出鞘的剑刻的?”
清玄道长气得浑身发抖,长剑“噌”地出鞘,剑风扫得碎石乱飞:“放肆!我蜀山千年基业,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置喙!”
“千年基业?”叶辰冷笑一声,突然转身指向那些孩子,“他们的爹娘守着的,才是真正的基业!你蜀山的剑是用来护着这些孩子的,不是用来给内奸当遮羞布的!”
他指着血池边被魔族炼化的尸骨:“看到那些骨头没?里面有去年帮你蜀山送过信件的驿卒,有给你缝过剑囊的老婆婆!他们信你是正道,才把后背交给你,可你呢?你用他们的信任,养出了一群吃人的蛀虫!”
南玄山听得热血上涌,拐杖往地上一顿:“说得好!这老东西早就该骂!当年若不是他护着私吞粮款的师弟,南域也不会饿死那么多人!”
被抓住的汉子突然尖叫:“我没错!是这世道逼我的!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有镇山印?凭什么我娘就得病死?!”
“你娘病死,是因为你拿着买药的钱去赌;百姓受苦,是因为你通敌叛国!”叶辰的断剑猛地抬起,指着汉子的鼻子,“你把自己的龌龊心思,全怪在‘世道’头上,你配提你娘吗?你娘坟头的草都比你有骨气!”
汉子被骂得面如死灰,瘫在地上像滩烂泥。清玄道长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入鞘,他望着血池边的尸骨,又看看那些缩在叶辰身后的孩子,突然老泪纵横,对着叶辰深深一揖:“叶小友……骂得好。是我糊涂,是我护短,玷污了蜀山的名声。”
他转身对剑童们道:“将逆徒志儿拿下,按门规处置——挖心祭祖,以告慰枉死的百姓。”
汉子的惨叫在山谷里回荡,却没人再看他一眼。清玄道长走到孩子们面前,弯腰捡起地上那幅歪歪扭扭的城门画,声音哽咽:“孩子们,对不起。以后蜀山的剑,会替你们守好家门,再也不会让坏人进来了。”
最大的那个孩子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石块递给清玄道长:“道长,我爹说,知错能改,就是好人。”
清玄道长接过石块,像捧着千斤重担,老泪掉在石画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叶辰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喉咙里的腥甜淡了许多。他不是爱骂人的人,可有些道理,不掰开了揉碎了骂,有些人永远不会懂——正道不是挂在嘴边的名号,不是藏在剑鞘里的规矩,而是在看到不公时,敢站出来的勇气;是在犯了错时,敢低头认错的坦荡。
南玄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一张新画的烈火符:“这张加了‘醒神草’,能让糊涂人脑子清楚点。”
叶辰接过符纸,符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得像刚才孩子们那句“知错能改,就是好人”。远处的山风卷着硝烟掠过,带来一阵清冽的草木香,那是黑风岭的野草在硝烟里,重新抽出的新芽。
清玄道长突然转身,长剑指向黑风岭深处:“叶小友,南老祖,随我荡平魔族余孽,以赎我罪!”
剑童们的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孩子们也跟着喊,声音稚嫩却响亮。叶辰望着那片重新燃起的剑光,突然笑了——有时候,骂声比剑声更有力量,因为它能敲开蒙尘的心,让那些迷路的人,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而回家的路,从来都在脚下,在心里,在每一句“我错了”里,在每一次“我改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