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放弃吗？
放弃吧。
叶济生一边这样对自己说，一边又夹起试管。
做完这个我就放弃。
他是人，他不是神，他费尽心血获得的所有作品都在李应一次又一次无心的碾压下被贬低的一文不值。
压抑、悲哀、绝望和自我怀疑，有那么一段时间，叶济生真的很想直接自杀。他不止一次打开零一给的金属传送门，让它通往飞船外围，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想：
死之前还能摆脱引力飞一次，感觉比上吊舒坦。
灵魂领域已经有了李应这个天才，那要他叶济生做什么？他费尽全力都不一定能踩对天才的脚印，再一抬头，李应都他妈去爬另一座山了。
有那么一会，叶济生真的不受控制去触碰门外的天空。
很快，一只手将传送门强行压下关闭，伍华站着低头俯视憔悴的叶济生。
“你…这个时间点应该没人醒过来才对？”
伍华看了眼钟表，凌晨三点，一个充满孤独与无助的时间段。
他叹了口气，把叶济生从地上拽起来。
“叶济生，天才们总是高高在上，一个领域的开拓或多或少都离不开天才们的前进。”
“但是凡人需要庸人，老叶。”
“高高在上的人看不见地面，只有脚踏实地者才能看见人间。”
“如果说天才们的思维就像不断喷发的火山，老叶，只要你能从炙热的岩浆里捞出一点点热度，那人间就有了可以被驭使的火焰。”
“这才是你在做的事情，明白了吗？”
“你不需要去触碰李应的高度，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一定能研究出灵魂切割手术的叶济生。”
“可是连李应都没…”
“至少我不相信李应能研究出来，我只相信你能。”伍华按住叶济生的肩膀：“哥们儿无条件相信你，所以别慌，有些事情没必要一个人扛。”
“放轻松……”
叶济生突然感觉喉头有些哽咽。他蠕动嘴唇，很想说些什么，很想感谢伍华，哪怕这个玩意儿一点医学知识没有，可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还是非常……
可就在叶济生还没反应过来时，伍华忽的掏出手机怼着叶济生的脸拍了一下，然后举着手机迅疾闪出他的实验室，一边跑路一边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人深夜emo到哭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拿这张照片当头像……”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滔天的愤怒促使叶济生成功破解了溶剂的配方，又在试图将第一瓶宝贵溶剂拿去暗杀某人未果后顺利破解溶剂的解药。
后续是伍华真的拿那张照片当了三个小时头像。
在云浪深夜目睹叶济生在伍华床边磨剪刀后劝伍华换下那张头像，伍华允诺。
随即命令零一换上了。
至少那几天，所有视线范围内伍华、零一和叶济生三位里面只能存在一个。
而李应在拿到叶济生交上来的答卷时，沉默了很久。
他再一次向叶济生抛出同样的问题。
“给我一个教导你的理由。”
“用这种速度，假设你有朝一日碰上了使用这种溶剂的家伙，你照样要看着他把所有人溶化。”
“李应，你为什么要研究灵魂领域。”叶济生反问。
还没等到李应回答，叶济生接着道：“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是想去救人。”
“我的命是别人救下的，我想拿它去救更多人，我要找到灵魂切割手术的方法，把魔族的灵魂从人类的灵魂里彻底赶出去。”
“在抵达那个终点之前，除了这条早就不属于我自己的命，我一无所有。”
李应的目光昏暗不明，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又看向叶济生交出的那份答卷，一份纯绿色、可以破坏溶剂结构、进行逆向转化的解药。
“那就用尽你的全力跟上来，叶济生。”
“看看你这注定荒唐的一辈子，死亡与成功谁先到来。”
“放弃的门口随时都在你身后。这一次，我不会删掉你的记忆。”
禁忌医者打了一个哈欠。
荒谬。
他居然要浪费十分钟看这小子在这里挣扎。太荒谬了。
他解不开灵魂毒素。
我解不开灵魂毒素。
叶济生深深意识到这一点。
他竭尽全力拆解毒素成分，可又对其组合束手无策。为什么痛苦物质能和情绪魂族恰当融合？灵魂成分何其杂乱，甚至掺杂的东西完全不止人类灵魂，还有……魔族？
解析灵魂毒素最苦难的一点在于，灵魂为原材料的东西往往都会带有极其强烈的杂念，那些杂念会不断侵蚀破坏一个人的意志，将死前的痛苦传达而来。
叶济生眼中幻象与现实不停交织：他不时看见自己成为禁忌医者的俘虏，所有的身体组织在被无形的毒素活生生吞噬，可下一秒奥利维尔苍白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魔力源里的痛苦在提醒他：你正在全盘崩溃的边缘。
魔力经脉已经无法阻止毒素的前进，奥利维尔自身的经脉千疮百孔，灵魂外壳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腐蚀，还有半分钟，他的灵魂就会全灭。
十分钟才过去了八分钟。
“怎么样？”禁忌医者嘲笑：“你那愚蠢的假经脉想要拖延时间，却根本就不知道毒素可以直接腐蚀灵魂外壳，对魔力源的渴望不过是增加痛苦的调料。”
“恭喜你，你把他的寿命缩短了两分钟，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叶济生沉默。
他突然松开了所有的花苞，透明的毒素滴落在地，将魔力构成的基本空间腐蚀出好几个黑色的洞。
禁忌医者起身，懒散的伸了伸腰。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把这小子宰了拿走权能，又何必要费这么多功夫。
他刚准备举手要将叶济生握着权能的手臂砍下来，可叶济生又动了。
[自我]再度延伸出大量藤蔓，一侧扎进叶济生体内，另一侧则扎进奥利维尔体内；每一个扎进去的点位极其讲究，顺延灵魂脉络穴位，这是来自叶济生的独发。
“哦？”禁忌医者好奇的收回手。
“叶济生，你和死魂灵混在一起太久，那层外壳被它们的死意渗透，生命力外溢，在灵魂不全的人眼里，简直就是大补。”
云浪的话回响在叶济生耳边。
这类灵魂毒素采用了类生命的拟态结构，具有一定自主意识，内里融合了大量求生本能，让它们会本能钻向最具有生命活力的地方，一者是魔力源，第二者就是灵魂。
叶济生的灵魂可比奥利维尔要可口的多，他魔力源庞大，灵魂外壳腐蚀，简直就是五星级大厨精心烹饪的一顿美餐。
他确实没有办法在十分钟之内解开这道毒素，但是他有办法让毒素转移目标，让他的病人脱离当前的危险。
叶济生，魔力特性：衍生。
在[自我]提升了叶济生的魔力效能，能够帮助他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植物赋予一定的特殊效果，一次一个，时间很短。
而现在，叶济生再度赋予自己的藤蔓‘经脉’的特性。
毒素精准的顺着藤蔓流入叶济生体内。
禁忌医者挑眉，这样还算有点意思，他确实解不开自己的灵魂毒素，但他却在摸清了毒素的运行规律和存在基础，提前打通两具身体之间的脉络连接，顺利引流，李应教的还算不错。
这样一来，必然要忍更多更深的痛苦。
毒素对叶济生的啃啮更加明显，叶济生只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块烂肉，被一只巨人放在磨牙上反复碾压，他的肌肉因为过强的痛楚本能产生痉挛，可他还是强撑着，操控藤蔓的魔法没有一丝波动。
0.01的精度，此刻也是生命的厚度。
禁忌医者懒洋洋的看着叶济生一点一点将所有毒素带入自己体内。
能做到这种地步，这小子还真不错，倘若魔力等级再高一点，他就把这小子收藏做素体，看他的意志力，恐怕能忍个一星期，到时候就真有的玩。
只可惜，才低级，实在瞧不上。
“唔咳！”
所有的毒素全部带入叶济生体内，撕裂的痛楚立刻从身体的每个角落传出来；刚闻到叶济生那没有保护的灵魂气息，所有的毒素全部开始兴奋，一路疯狂啃咬直奔魔力源深处。
“……”
他控制不住，栽倒在地。
声带已经失去发声的力气，叶济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禁忌医者叹了口气：“还行，不算太无趣，勉强留你个全尸好了。”
他伸手要去拿走叶济生手中的[自我]，却发现叶济生用尽全力攥住；他的七窍开始像瀑布一样出血，可叶济生还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攥紧[自我]，狠狠瞪着禁忌医者。
“我……赢了！”
喉咙只能挤出几个气音。
“权能…给我！”
“哈？”禁忌医者大笑：“你赢了？你是赢了，那又如何？你都要死了，还妄想着得到权能？你倒是很有胆子，只可惜，庸人就是庸人。”
叶济生还是死死攥住手里的[自我]：“我赢了！给我！”
他不想死！
他不会死！
禁忌医者怒了，他再度掐住叶济生的脖子，四溢的鲜血直接沾染他满手，这一次无关其他，他要让这个蠢材自己松手。
“你以为你不会死？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你无法解开我的毒素，甚至将它导入自己体内，毒素已经完全活化，你的生命不过剩余三分钟，现在，松手！”
“咳…”
叶济生完全听不清楚禁忌医者在说什么，他的眼前一片鲜红，耳朵混沌带有幻听，呼吸不畅，所有的血液都在紧急供给心脏，而魔力正在快速衰竭，毒素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灵魂进发。
可他还是没有松开[自我]。
他的直觉告诉他，权能很重要，甚至对伍华而言也非常重要，伍华随随便便将权能交给他，他可不会随随便便把权能交出去。
叶济生不想死。
出于某种莫名的信任，他在赌。
赌那群世界上最讨人厌的家伙们总是会比死亡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