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照片里，李姐被两个穿制服的人架着，平日里踩着高跟鞋能走出千军万马气势的女人，此刻脸上只有惊恐和茫然。
“他们动作很快。”顾沉放下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客厅重归黑暗。
苏晚没说话，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那些光点像一个个遥远的、与她无关的世界。
“银行账户，社会关系，很快都会被冻结。”顾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带一丝温度，“我们现在是孤岛。”
“李姐……”苏晚的声音很轻。
“她只是个开始。”顾沉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房屋模型上，“下一个就是我们。”
苏晚的视线也落了过去，两个脖子上系着红线的小人偶，在黑暗中像两个被诅咒的符号。
“基金会的账目，他们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苏晚问，更像是在问自己，“那笔五百万的捐款，是三个月前才到账的，连我都记不清具体日期。”
顾沉伸手拿起那个酷似苏晚的小人偶，捻了捻它脖子上的红线。
“能拿到基金会完整账目，并且精准知道用哪一笔钱做文章的人，不多。”他说。
苏晚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慢慢转过头，看着顾沉。
“王姐？”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顾沉没回答，只是把那个小人偶放回了模型里。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一小时后，在城郊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角落里，苏晚见到了王姐。
不过几天没见，那个总是穿着得体套装、把基金会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双手捧着一杯凉掉的咖啡，不停地发抖。
“苏导。”她看到苏晚，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苏晚在她对面坐下，什么都没问，只是看着她。
王姐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
“苏导，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苏晚的声音很平静。
王姐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苏晚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笑得很灿烂，却也瘦得脱了形。
“我儿子，小宇。”王姐的声音带着哭腔，“罕见基因病。医生说，活不过十岁。”
苏晚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方舟’的人找到了我。”王姐看着照片，像是在对着儿子说话，“他们说，‘诺亚计划’能救他。可以让他摆脱这副身体，永远没有痛苦地活下去。他们承诺，给小宇第一批‘飞升’的名额。”
苏晚明白了。那支叫《进化》的宣传片，不是拍给大众看的，是拍给王姐这样的人看的。
那是赤裸裸的，用希望做成的毒药。
“他们让我把基金会过去一年的账目给他们。”王姐的声音越来越低，“那笔五百万的‘非法资金’，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钱从他们的账户转出来，绕了十几个国家，最后才打进我们这里。他们让我……引爆它。”
王姐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一滴滴砸在照片上那个男孩的笑脸上。
“苏导，我知道我不是人。我毁了你最看重的东西，毁了那么多创作者的希望……”她哽咽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颤抖着放在桌上，“但是我……我是一个母亲啊……”
苏晚看着那个U盘。
“这里面是什么？”
“是他们唯一的破绽。”王姐擦了把眼泪，眼神里忽然有了一丝清明，“那笔钱真正的汇款路径，被我备份了。他们让我销毁所有痕迹，我留了一手。我用小宇的名字，给它加了密。”
王姐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苏晚，眼睛里混杂着愧疚、痛苦和一种决绝。
“我是一个母亲，我想让我的儿子活下去。可是……”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想我的儿子，活在一个没有良知的世界里。我不想他以后知道，他的‘永生’，是用别人的梦想和鲜血换来的。”
她将U盘推到苏晚手边。
“苏导，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王姐站起身，脸上反而露出一种解脱的表情，“待会儿，我会去警察局自首。我会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是我利欲熏心，是我伪造账目，是我陷害基金会。跟您，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王姐！”苏晚也站了起来。
“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找你，也不会再找小宇了。”王姐对她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快餐店，消失在凌晨的夜色里。
苏晚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拿起桌上那个冰冷的U盘，紧紧攥在手心。
回到新的藏身处，一间位于老旧居民楼里的无人民宿，顾沉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了他们之前所有的电子设备。
苏晚把U盘放在桌上，将和王姐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顾沉听完，拿起那个小小的U盘，在指尖翻转着。
“她用自己，给我们换了一张门票。”
“可这张票，可能连检票口都到不了。”苏晚的声音透着疲惫，“凭这点东西，根本扳不倒他们。”
顾沉没说话，他沉默地看着手里的U盘，眼神深邃。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飘忽。
“天下母亲，都一样。”
苏晚看着他，察觉到他情绪的一丝不对劲。顾沉的眼神，落在了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穿透了时间，看到了某些尘封的往事。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温柔却又坚韧的女人，她的死，当年被定性为一场意外。可现在，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颗埋在心底多年的种子，在王姐这件事的浇灌下，开始破土发芽。
如果……当年的那场意外，也不是意外呢？
就在这时，一支被李默改造过，只用于单向接收信息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顾沉拿起手机，屏幕上只有一条简短的加密信息。
“赵文渊。48小时后。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将以‘未来观察家’身份，进行全息影像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