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道:“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十七举着火把凑近,大声朗读:“大唐北庭都护府戍卒张云明,于此绝笔记事。僖帝十四载,突厥破城,杨大都护率众死战,命吾等十人护宝入岛。九位弟兄相继病殁,唯余某独守二载。自知大限将至,特录同袍名讳于此:
孙定边、赵长庚、李承恩、冯破虏、周广孝、郑怀远、吴铁衣、王镇疆、钱守义。
吾等十人,护宝四十余载,未尝取一分一毫。若后世君子得见此宝,望助大唐重光北庭,则吾等虽死无憾。——张云明绝笔。”
落款是“大唐僖帝六十年元月”。
张云明去世时,唐朝已经分裂成汉、宋、蜀三国,自然没有这个年号。可他却不知中原早已改朝换代。
三人肃然起敬,默立片刻,刘轩沉声说道:“把墙上的字都抄下来。以后北汉学生的课本上,要有这些孤胆英雄的事迹,让华夏子孙后代永远记住他们。”
走出山洞,零三和零四正在洞口警戒。依壁上所载,几人在不远处找到九座小土丘,这里埋葬着另外九位守宝士兵。近几十年的风雨侵蚀,坟头已经很难辨认,若非壁文指引,纵至跟前也不知此地长眠着九位忠魂。
零二已经摇船把其他侍卫都运到了岛上。众人一起动手挖坑,将张云明的遗骸郑重安葬。
安葬完毕,刘轩带着众人站在十座坟前,躬身行礼。他郑重说道:“各位英雄,你们已经光荣完成任务。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些后辈的事了。各位放心,刘轩绝不会辜负杨将军和你们的重托,定然完成诸位百年遗志。”
返回对岸时,十五一边摇橹,一边低声问道:“陛下,部落里那两个女子也知道了那个山洞,她们能守住秘密么?”
刘轩望着湖面轻叹:“此事难说,只能盼她们懂得分寸,管住自己的嘴巴。”若是秦修、蒋傲在此,自有手段叫人永远缄口,但他却不愿行此下策。
十五本欲再问是否要灭口,话到唇边却又咽了回去。追随陛下多年,他深知这位主子虽杀伐决断,却从不滥伤无辜性命。
荒岛开发之事刻不容缓,次日黎明,刘轩便着手安排人员登岛。他命人先将三十名女兵分批运往岛上开荒拓路,采伐林木,兴建屋舍。若遇部落危急,此岛便是最后的避难之所。
只是他们仅有一叶扁舟,运送甚为缓慢。往返需要两个时辰,一天也不过运送三五趟。刘轩便让三十名女兵,和二十名扮作僧兵的北汉士兵常驻岛上。
这日晌午,乃鲁琪随船登岛,见四处人们都在劳作,不由欢喜道:“主人,这岛以后有人居住,总该有个名字才是。”
刘轩负手而立,遥望湖面烟波,沉吟片刻道:“便叫‘十忠岛’罢。”众人皆露不解之色,唯十五等亲卫心中雪亮,深知陛下如此命名,乃是为纪念那十位守宝英魂。
一个月之后,第一艘运输船下水,将部落里第一批女人运到十忠岛。
刘轩站在岸边,环视众人,朗声道:“西峰乃是圣峰,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声虽平和,却自含威严,众人皆垂首应诺。
自此,十忠岛上日渐繁忙。部族女子们砍树伐木,开辟田亩;士卒们采石挖土,构筑工事。岛上先后建起三十余间木屋,修了环岛道路,设了两处码头,又辟出菜畦药圃,竟渐渐显出几分世外桃源的气象。
唯西峰始终寂静如初。部族中人远远望见峰顶云雾缭绕,恍若真有英灵庇佑,更添几分敬畏之心。
十忠岛建设之事,皆秘密进行,刘轩不想让外人知晓。就是娜扎部内部,也仅有那些水兵,和三百名参与建设的成员知道,其余人亦不知情。为此,他特命三名木匠迁居岛上,一则为避人耳目,二则便于营造之事。
刘轩每日乘舟往返,查看岛上建设情况。但大多数时间,他还是待在部落里,指导乃鲁刀等人训练士兵。他必须让这支三百五十人的队伍,快速强大起来。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刘轩需要暂时离开这里。前几日高昌国王派人送来请柬,让其八月十五进宫参加庆功会,刘轩不打算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让自己冒没必要的险。
走之前,刘轩已经将部落里的事情交代清楚。乃鲁丰仍是族长,乃鲁蹬、乃鲁刀、乃鲁强、乃鲁红和图躲辅佐。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刘轩对这几个人比较放心。人品和能力都没有问题,最起码表面是这样。
刘轩贸然消失,肯定会给娜扎部招来祸端。所以他准备去“招惹”一下霍家,让他们追杀自己。这样朝廷便会把自己“失踪”的事情,归咎于霍家,而非娜扎部落。
八月十四,刘轩现身高昌城东门。身侧除了一众“僧侣”,还带着乃鲁琪。他既允诺乃鲁丰将其孙女带往中原,自当信守诺言。
今日恰逢东城集市,但见城内人潮涌动,喧声鼎沸。商贾云集于此,大街上驼铃阵阵,胡马嘶鸣,端的是热闹非凡。
街道两侧摊铺林立,卖葡萄干的摊子堆起紫晶小山,卖烤包子老汉身前炉火正旺,香气四溢;卖和田玉的商人,将美玉摊在绒布上,映日生辉。
那边几个汉子正在交易麝香,黑黢黢的麝囊排开,异香扑鼻。更有商人摆出琉璃瓶,匠人展示刀柄镶嵌七彩宝石的英吉沙小刀。街边的帐篷内,陈列着波斯地毯,织金纹样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忽闻钟声悠扬,却是城中佛寺敞开庙门,僧侣们出来兜售开过光的佛珠。只是在阵阵“阿弥陀佛”声中,却夹杂着一旁奴隶贩子的吆喝叫卖,显得有些突兀。
刘轩驻足于胡人摊前,指尖拨弄着冬不拉琴弦,目光却落在隔壁丝绸摊那少年脸上,那是他的弟子丁不同。一支来自北汉的商队,竟然跋涉数千里来到了此处。
朝中那些大臣当真用尽了心思,为了让“晋北镖局”的数十人合情合理的进入高昌,整整拉来了二十车丝绸、十车瓷器和五车茶叶。
扮作掌柜的丁不同亦瞧见刘轩,却并未过来相认。他师从刘轩多年,目光交汇间。已经心照不宣,明白师父的意图。
“主人,”乃鲁琪用胳膊碰了碰刘轩,朝人群中穿梭的几个胡人努了努嘴,小声道:“那几人是羁桑部的。他们卖什么你都别买,也别理他们。”
“为什么呀?”刘轩有些诧异地问道。
“他们是小偷,整个部落都以行窃为生。常成群结队在集市下手。”乃鲁琪一脸郑重:“弄不好你刚买了赃物,失主便找上门来。”
“这样啊。”刘轩点了点头。
可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一名羁桑部汉子已朝他们走来。那人在刘轩跟前停住脚步,叽里呱啦说了一串胡语。
刘轩摇摇头,表示听不明白。
那胡人汉子四下张望一番,凑到刘轩跟前,摊开手掌,露出掌中一个物件。
刘轩垂目看去,霎时间瞳孔骤缩,身子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