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的、不好听的话,文溪都已经对他说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自闭了。
慕潇见她有些疲惫,没打算再打扰她。
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躲闪。
“姐姐,早点睡。明早,我来给你送早餐。”
说完,根本不给文溪任何反应和拒绝的机会,自己动手,贴心地将门帮她合上了。
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
文溪僵在原地,耳边回荡着他那句“重新追你”的宣告,脑子里一片混乱。
真是……摊上这只癞皮狗了。
……
第二天,为了避开慕潇,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
早早地就把安安送去了早教中心。
再去到医院时,比平时早了很久。
空荡荡的诊室让她感到一丝安心,她换上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试图整理病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半小时后,诊室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小护士探头进来:“文医生,有人找您。”
文溪诧异。
这么早,慕潇就来了?
麻烦。
她放下手中的笔,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走廊上,一个挽着头发、身着米白真丝连衣裙、颈间戴着珍珠项链的中年女人,正背对着她站立。
看到那个背影,文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是她的继母洛殷。
文溪走上前,在她背后停下脚步,不带任何情感叫了声:“妈。”
洛殷转身,神色淡淡。
虽然莞着唇,但眉眼间说不出的疏离:“文溪。”
“怎么突然回国了?”文溪回给她的,也是一个淡漠的微笑。
“回国处理点事情,等会儿飞机马上走。去机场之前过来看看你。”
文溪目光清冷:“看我什么?看笑话吗?”
“不至于。”洛殷神色微变,用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平直语气继续说道。
“文溪,你已经很久没跟你爸联系了。我认为作为子女,你还是得主动关心一下自己的父亲,或许你认个错,他就能原谅你当初做的荒唐事。”
“荒唐事……”文溪乏力地闭了闭眼:“我不觉得生下安安是荒唐事。对我来说,他是老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洛殷绷着脸,依旧没情绪起伏。
“文溪,从小你都很听话,我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你该体谅一下你爸,他好歹是个高校教授,我们文家也好歹是个高知家庭。虽然我只是你继母,但有些话我该说就得说,未婚先孕说到底就是不自爱,再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廉耻。”
“我问你,你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以后还打算怎么嫁人?你今年三十多岁了,就没想过带着个孩子以后该怎么办?你爸当初不让你生,你偏要生,现在一个人养孩子,过着拮据辛苦的生活,真不后悔?”
“不后悔。”文溪直视着她:“从没后悔过。”
洛殷挺着脖颈打量着她,落向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和无神的眼眸。
片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哂:“租着房、带个孩子、每天还要工作,你真不后悔?等你以后就知道,我和你爸并不是在逼你,而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文溪自嘲一笑,声线有些不稳:“为我好,当初让我打掉孩子?为我好,逼我把已经生下来的宝宝送走?为我好,至今不肯给户口本、想方设法阻止我给安安落户?为我好,找关系断了我所有的人脉资源?你们这是为我好?”
“不过……你们没想到吧?我一个人没花文家一分钱,也把儿子养这么大了。”
洛殷嘴唇微动,本想反驳,但到嘴边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文溪十岁时,她嫁给了她的父亲,虽是继女,但她也从未苛待过文溪。
她不喜欢小孩,后来和文父也没有再生孩子。
她和文溪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同在屋檐下正常相处罢了。
但看着文溪如今的处境,不免唏嘘。
她最后劝道:“文溪,你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给你一个建议,现在趁孩子才两岁,想办法把他送走。放心,我们会给他找一个比较好的家庭,让他健康成长。只要你把孩子送走,再去给你爸认个错,他肯定会原谅你。”
文溪觉得极其可笑,心里那股气忍了又忍,最终抬声。
“认错不可能,他原不原谅对我来说更无所谓。你回去告诉他,我绝对不会把安安送走。你没有生养过孩子,没有当过妈,根本不知道血肉、骨脉、亲情是什么!”
“对于他来说,我未婚生子就是丢了他的颜面,让他抬不起头。既然如此,那就永远别联系,反正,我和他早就断了父女关系!”
洛殷拧眉摇头:“文溪,你好歹是个大家闺秀,现在真是变得越来越叛逆了。”
“嗯,我骨子里就是叛逆。”文溪声音里满是压抑已久的情绪。
“三十多年来,我人生轨迹的每一步都是他硬推着我走的。小时候我想学跳舞,他却让我去学书法。高考我想报考法学,可他逼我学医。”
“他让我去接近邢彧跟邢家联姻,我去了……后来我确实也喜欢上了他,但失败了。他却觉得是我没魅力、没能力……什么也做不好。”
“他从来都在否定我、打压我,只要我脱离了他给我安排的原来轨道行事,就成了你们口中的叛逆……”
“你们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在乎过我快不快乐?我就叛逆怎么了?这么多年了,我叛逆一次又怎么了!”
洛殷微怔。
习惯了文溪温婉柔和的模样,突然这番控诉。
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敛了敛神,面上写着讶异:“文溪,谁教你这么大声地和长辈说话?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了?小时候花钱让你学的那些礼仪课程都白学了?你爸现在要是在,非得呼你一巴掌。”
文溪心累了。
垂在两侧的手无力地握了握:“我从小到大挨的巴掌还少了?行了,以后别来找我,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说完,文溪转身离开。
洛殷见此,踩着高跟鞋往前走了两步:“等等。”
文溪停了下来,但并未转身。
洛殷已经朝她走来,胳膊伸了过来,手里还多了一张卡:“这钱拿着,我不会告诉你爸。”
文溪扫了一眼,只觉得很讽刺。
“拿走,文家的钱我不收。你转告他,安安马上要上幼儿园了,让他别再暗中耍手段。给安安办户口,哪儿都碰壁,京北有他的眼线,我知道是他搞的鬼。如果还念及最后一点父女情面,就请他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