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压上老槐树梢,张氏挎着空竹篮溜进院门,鞋底还粘着瓜子壳。
她特意绕到晾衣绳后头,把沾了烧鸡油的袖口往江玉珠新洗的襦裙上蹭,却撞见周氏在檐下舂麦。
\"舍得回来了?\"周氏手中石杵\"咚\"地砸进石臼,震得笸箩里麦粒乱跳,\"当咱家是城隍庙呢?想逛就逛?\"
张氏缩着脖子:\"娘,我去挖野菜...\"
\"野菜?\"周氏突然抄起竹筛砸过去,\"你当老娘眼瞎?\"
竹筛擦着张氏耳畔飞过,正砸在刚进门的江恒礼头上。
“哎呦!”
江恒礼冷不丁被砸到脑袋痛呼出声。
李氏捏着绣绷笑出声:\"弟妹这野菜挖得金贵。\"
江玉珠倚着门框:\"二婶袖口油花都能照见人影儿了。\"
周氏的手攥住张氏的发髻,用力一扯,疼得张氏直吸冷气。
她瞪着张氏,眼中满是怒火:“好个败家精!”
“我说灶上香油怎见天少!”
“原来都被你偷摸着拿去换烧鸡吃了!”
张氏疼得眼泪都激出来了,大声辩解:“娘,我……我没偷香油,这是……”
“还敢嘴硬!”周氏又是一记狠扯,张氏的发髻被拽得七零八落,几缕碎发垂了下来,“你看看你,鞋底还粘着瓜子壳,袖口油光锃亮,还敢在我面前装!”
李氏在一旁捏着绣绷,嘴角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二弟妹,你这是挖野菜挖到镇上烧鸡铺去了吧?”
江玉珠也跟着起哄,倚在门框上,眼神里满是轻蔑:“二婶这袖口油花都能照见人影儿了,野菜怕是连根毛都没碰到吧。”
张氏慌忙去捂袖子,发髻里的木簪子被竹筛刮松,四枚铜钱顺着碎发滚落,最远那枚正滚到周氏裹脚布边上。
周氏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弯腰捡起铜钱,狠狠地砸在张氏脚边:“好啊,偷了香油换钱,还敢藏私房钱!”
张氏被周氏拽得站不稳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来人啊!”
“江家老太太磋磨儿媳啦!”
“大家快来看啊!”
“你个烂货,还敢乱叫!”
周氏又是一记狠拽,“你看看你,成天不着家,就知道偷懒偷嘴!”
“家里活儿一样不干,还敢在外头胡作非为!”
周氏说着,又抄起竹筛,作势要打。
张氏吓得往后一缩,却被周氏拽得更紧:“你这懒骨头,成天就知道偷奸耍滑!家里活儿一样不干,就知道在外头逛荡!”
张氏被拽地说不出话来,直捂着拽的发麻的头皮。
李氏见状,忙打圆场:“娘,消消气,二弟妹也是不小心……”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
“不小心?”
周氏冷哼一声,瞪了李氏一眼,“偷吃不小心被我发现了?”
周氏又转向张氏,怒目圆睁:“你这败家精,成天就知道偷懒偷嘴。”
“放着家里的活不干……”
江恒礼见张氏被周氏拽得狼狈不堪,连忙上前一步。
站在一旁,低声劝道:“娘,您消消气,张氏她……她也是一时糊涂,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没的气坏了身子。”
“娘,你放心等回去我好好收拾她!”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偷懒!”
周氏见儿子为媳妇求情,火气更盛,指着江恒礼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替她说话?”
“你看看你媳妇,成天不着家,偷懒耍滑,还偷家里的香油去换烧鸡!”
“你不管管她,反倒护着她?”
江恒礼一脚踹倒张氏:“娘,你放心我肯定管,回去我就收拾她!”
又对张氏道:“还不赶紧给娘道歉!”
“把私房钱都拿出来!”
“还没分家你就敢拿私房钱?”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周氏也了眼江恒礼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玉燕拾起地上的铜板道:“奶,您也别生气。”
“我娘她没有偷家里的银钱呢!”
“这铜板上还沾着药香呢!”
“想来是我娘,把前些天晒的金银花拿去镇上的益民堂卖了。”
周氏道:“卖了银子不拿回家?”
“还拿着银子去买烧鸡吃?”
张氏急急道:“我没吃烧鸡!”
“一只烧鸡二十文呢!”
“卖金银花哪吃的起。”
“那你这一袖子的油咋解释?”周氏的声音依旧冷硬,手中的竹筛却没有再举起。
张氏道:“我就……”
张氏的目光突然与江玉燕对上,江玉燕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张氏改了口风,声音低了下去:“我才没吃呢……”
“我拢共就卖了五文钱,没舍得买烧鸡吃。买不起我看别人吃不行吗?”
周氏脸色缓和。
江玉燕趁机开口道:“奶,虽然我娘出门卖金银花也是为了给家里赚钱。”
“但确实耽误了家里的活,该罚。”
“本来理应给公中交一半的,就让我娘把卖金银花的钱都交到公中好了。”
周氏挑眉看了眼江玉燕道:“你倒是会算计!”
江玉燕道:“奶,这怎么叫算计,我这叫赏罚分明呀。”
周氏看着江玉燕突然心灵福至。
赏罚分明……
她沉默片刻,借坡下驴道:“行吧!”
“但是你娘今天没干活,不准她吃晚饭。”
江恒礼道:“娘说的是,不许她吃饭。”
“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又踢了脚张氏示意她道歉。
张氏只好道歉:“娘,对不起我错了……”
周氏冷哼一声,瞪着张氏说道:“还不赶紧去做饭!”
“今天轮到你做饭了。”
“你去厨房把饭做好,做完了就给我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敢偷吃一口,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张氏心里暗骂:“老东西,就知道欺负人!”
“我辛辛苦苦摘了那么久金银花,又是洗又是卖,还得受这窝囊气!”但她表面上却不敢反抗,只是小声嘟囔。
她走进厨房,一边生火做饭,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晚上怎么吃饭。
幸好吃了个鸡腿,晚上可能也许不会太饿。
锅里的水烧开了,张氏把淘好的糙米倒进去,嘴里小声咒骂着:“死老太婆,成天就知道挑刺儿,自己还不是一样偷懒!”
“江恒礼那窝囊废也是,就知道向着她娘,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好看!”
饭做好后,张氏把饭菜端到上房里,然后被周氏打发走。
归家的江老爷子等人问了两句也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