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卷尘埃惊梦醒,
新痕暗线入迷津。
*********************************************************************************************************************************
车内空调送出微凉的风,驱散了午后的燥热,却吹不散两人心头的沉重。
引擎启动的嗡鸣,像是某种仪式的低语,宣告着调查进入了全新的,也更加危险的阶段。
“林家,陈家……”阮白釉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姓氏,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这两个家族至今仍在雾港活跃,虽然低调,但影响力不容小觑。
这意味着他们拥有更强的实力来掩盖历史,也意味着直接接触可能带来的风险更大。
沈青临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的光怪陆离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闪烁不定。
“威廉家族日志里提到的时间点,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正是雾港风云变幻的年代。”
“那时的雾港,华洋杂处,三教九流汇聚,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各种秘密滋生的温床。”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法医特有的冷静客观,却又隐含着对那段历史复杂性的认知。
“林家和陈家,能在那样的时代站稳脚跟,并延续至今,绝非等闲之辈。”
阮白釉点了点头。
“他们与威廉家族的往来,日志上语焉不详,只提到了‘合作’与‘纠纷’。”
“但结合阿奇博尔德留下的‘仪式’和‘代价’这些词……”
她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那些所谓的合作,恐怕远不止商业那么简单。
而纠纷,或许就牵扯到了那禁忌的仪式,以及必须付出的,沉重的代价。
“至于李家,日志里提到他们似乎与威廉家族有过姻亲关系,但后来迅速衰落了,原因不明。”沈青临补充道,他已经开始在脑中梳理那些拍下的照片信息。
“而苗家……”他微微蹙眉,“这个姓氏确实很特别,日志里只提到是‘一支擅长奇术的分支’,与威廉有过短暂却关键的接触。”
“‘奇术’……”阮白釉咀嚼着这个词。
在现代社会,这个词本身就带着神秘甚至荒诞的色彩。
但在百年前的雾港,或许并非如此。
“我需要动用一些资源,查查这个苗姓分支的底细。”沈青临拿出手机,指尖快速滑动,似乎在查找联系人或数据库。
“警方的公开档案里可能没有,但我有一些其他的渠道,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车辆驶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两侧是略显陈旧的骑楼建筑,青苔爬上斑驳的墙壁,与远处摩天大楼的冷硬线条形成对比。
阮白釉将车停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停车位。
这里距离沈青临的住处不远,也足够隐蔽。
“我们现在手里的线索,主要就是日志照片里的几个名字,几个家族,还有‘仪式’、‘代价’这些模糊的字眼。”阮白釉熄了火,车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只有空调系统还在持续运转,发出细微的白噪音。
“直接去找林家或陈家的人,恐怕打草惊蛇。”
“他们经营百年,根基深厚,肯定有无数种方法让我们无功而返,甚至……”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青临表示赞同。
“我们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不会引起他们警觉的,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切入点。”
他放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加密的搜索界面,显然刚才的初步检索并未得到有效信息。
“也许,可以从这些家族的‘边缘’入手。”
“比如,旁系后人?或者,与他们有过密切往来,但现在已经疏远的其他家族或个人?”
阮白釉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镜中映出街道尽头一家老式茶楼的招牌,霓虹灯勾勒出“清风楼”三个字,带着旧时代的风韵。
“我或许可以试试从古董圈打听一下。”
她缓缓说道。
“老一辈的收藏家,或者古董商人,他们接触的人多,听到的故事也多。”
“林家和陈家都是老牌家族,祖上或许也收藏过一些东西,或者参与过某些特殊的交易。”
“这些信息,有时会以传闻轶事的形式,在圈子里流传。”
沈青临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是个好思路。”
“古董圈的消息往往真假掺半,但有时也能提供意想不到的线索。”
“尤其是涉及到家族秘辛的时候。”
“我这边,继续深挖苗姓分支的线索,同时,我会尝试利用法医中心的资源,检索一下过去几十年,有没有与这几个家族相关的,死因可疑的案件记录。”
虽然年代久远,记录可能不全,但万一有所发现,或许能找到诅咒留下的痕迹。
两人分工明确,目标清晰。
车内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那根紧绷的弦并未松懈。
阮白釉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联系人列表。
她的手指在一个备注为“老狐狸”的联系人上停顿了片刻。
“这位‘老狐狸’,是雾港古董界的老前辈,消息灵通,人脉广博,但性情古怪,而且……非常贪财。”
她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想从他嘴里套话,恐怕要付出点代价。”
沈青临看着她,眼神带着理解。
“必要的时候,不用吝啬。”
“钱能解决的问题,往往不是最麻烦的问题。”
阮白釉微微颔首,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雾港本地口音。
“喂?哪位啊?打扰老人家清梦……”
“霍老先生,是我,阮白釉。”阮白釉的声音变得恭敬而柔和。
“哦……是小阮啊……”对方的语气似乎清醒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了?是不是又淘到什么好宝贝,想让老头子我给你掌掌眼啊?”
“哪里哪里,霍老慧眼如炬,我这点眼力见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阮白釉顺着对方的话,语气熟络地寒暄着。
“是有点事情想向您请教请教,关于雾港的一些老家族……”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点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
“老家族?呵呵,雾港的老家族多了去了,你想问哪个啊?”
“不知道霍老对林家和陈家,还有……早年间一个姓苗的分支,有没有印象?”阮白釉小心翼翼地抛出诱饵。
“林家?陈家?”霍老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掂量,“这两个家族……水深得很呐。”
“至于那个苗姓……有点耳生,让我想想……”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和茶杯碰撞的细碎声响。
阮白釉耐心地等待着,沈青临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慵懒。
“小阮啊,你也知道,我这老头子记性不好,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咯。”
“而且啊,打听这些陈年旧事,可是很费神的……”
来了。
阮白釉心中了然,这是开始谈价钱了。
“霍老您说的是,晚辈明白。”她语气诚恳,“您放心,不会让您白费神的。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带上好茶,过去拜访您?”
“嗯……”霍老沉吟着,似乎在盘算,“明天下午吧,老地方,你知道的。”
“好的好的,谢谢霍老,明天下午我准时到。”
挂了电话,阮白釉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和“老狐狸”打交道,着实耗费心神。
“看来有门。”沈青临说道。
“嗯,他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有信息。”阮白釉揉了揉眉心,“但愿他知道的,对我们有用。”
“至少是一个方向。”沈青临看着她,“辛苦了。”
阮白釉摇摇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我们继续整理一下思路。”她看向沈青临,“关于那个‘仪式’和‘代价’,日志里虽然模糊,但提到了与‘血脉’和‘献祭’相关的字眼。”
沈青临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结合骨瓷会渗出暗红色液体这一点……”
“诅咒的核心,可能真的与某种血祭仪式有关。”
“威廉家族,以及那些参与其中的中国家族,他们当年到底在追求什么?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这些问题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
“还有那个苗姓分支的‘奇术’。”沈青临补充,“会不会与这个仪式直接相关?”
“很有可能。”阮白釉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如果他们擅长的是某种与灵魂、诅咒相关的方术,那么他们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就至关重要。”
“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关于他们的线索。”
沈青临点头,再次拿起手机,打开了另一个更加隐秘的搜索入口。
这一次,他输入的关键词更加具体,结合了时间、地点以及“奇术”、“苗姓”等信息。
屏幕上的数据流快速滚动,复杂的代码和零散的字符一闪而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内只有键盘敲击的轻微声响和两人克制的呼吸声。
阮白釉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华灯初上,雾港市展现出它赛博朋克的一面,流光溢彩的广告牌在高楼大厦间闪烁,空中轨道车无声地滑过,留下淡淡的光痕。
这座城市如此现代,如此喧嚣,却又隐藏着如此古老而黑暗的秘密。
就在这时,沈青临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眉头紧锁,似乎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阮白釉立刻问道。
沈青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屏幕转向她。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被标记为“高度加密”的零散记录片段,来源不明,时间戳显示是几十年前。
记录很简短,提到了“南区旧码头”、“苗姓”、“异术”、“失踪”等几个关键词。
“南区旧码头?”阮白釉重复道。
那是雾港最早开发的区域之一,如今已经半废弃,鱼龙混杂,是城市边缘的灰色地带。
“这条记录很奇怪,它似乎是某个未完成的调查报告的一部分,但前后文都缺失了,来源也被抹去。”沈青临解释道。
“‘异术’,‘失踪’……”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几十年前,南区旧码头,与苗姓和异术相关的失踪事件……”阮白釉低语,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
“这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苗姓分支的线索?”
“可能性很大。”沈青临的表情严肃,“但这条记录被加密和抹除的程度很高,说明当年有人想掩盖这件事。”
“掩盖?”阮白釉的心沉了一下,“是官方,还是……其他势力?”
沈青临摇了摇头。
“不好说。”
“但至少,我们有了一个具体的地点。”
南区旧码头。
一个被现代雾港遗忘的角落,或许就埋藏着解开苗姓分支秘密的关键。
“明天,我去会会那位霍老。”阮白釉做出决定,“你……”
“我去南区旧码头看看。”沈青临接话道,语气果断。
“那里情况复杂,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阮白釉立刻反对。
“我不会贸然行动。”沈青临看着她,眼神沉稳而令人安心,“只是初步探查,收集一些环境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与苗姓或者那起失踪事件相关的痕迹。”
“我会做好准备,而且,必要时我会请求支援。”
阮白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她了解沈青临,他看似冷静,实则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冒险精神。
“注意安全。”她只能叮嘱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也是。”沈青临回道。
与霍老那样的老江湖周旋,同样存在风险。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多了一丝明确的方向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清晰的危机感。
他们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两只萤火虫,凭借着微弱的光芒,试图照亮一片被浓雾笼罩的百年迷局。
每前进一步,都可能惊动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阮白釉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玉佩。
它依然静默无声,触手微凉。
它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一个引路者,还是……这场跨越百年的恩怨中,一个沉默的参与者?
她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
不管前路有多少未知和危险,她和沈青临,都不会退缩。
为了那些被诅咒夺去生命的人,为了那些可能还活在恐惧中的后裔,更为了揭开那隐藏在骨瓷背后,令人窒息的真相。
夜色渐深,车辆重新汇入城市的洪流,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一场兵分两路的调查,即将展开。
而雾港的夜,依旧繁华,依旧神秘,将所有的秘密,都悄然吞没在霓虹与阴影交织的迷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