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蕊离渊蕴灵光,朱笔符成镇邪芒。
心诚方可驭神力,道阻且长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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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港市的夜色如同晕开的墨汁,将白日的喧嚣与浮华渐渐吞噬。
沈青临的工作室隐藏在一栋老式洋楼的深处,远离了街市的霓虹与嘈杂。
这里是他修复古董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对抗诅咒的隐秘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尘埃、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静心莲蕊的清冷异香。
与疗养院水池旁的浓郁相比,这香气淡了许多,却更显幽微,仿佛融入了此地的时光纹理。
黄花梨木的长案上,铺着一张洁净的白色丝绒。
特制的保存盒被小心打开。
静心莲蕊静静躺卧其中,脱离了水与银沙,它的光芒收敛了许多,不再是月华般的清辉,而是一种更内敛的、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花瓣依然冰凉柔韧,触手的感觉奇异,仿佛蕴藏着一个沉睡的宇宙。
那庞大而纯净的能量,即使隔着丝绒,也让沈青临感到一阵心悸。
这力量,与骨瓷上那股阴冷、粘稠、带着腐朽气息的诅咒之力,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生机,一个是死寂。
阮白釉站在一旁,神情专注。
她已经换下沾染了疗养院尘土的外套,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套精密的工具,与其说是制作符咒,更像是进行一场严谨的法医解剖。
有银质的镊子,尖端细如毫芒。
有水晶研钵与研杵,通透无暇。
还有几支笔头材质各异的符笔,以及一小碟色泽暗红、质地粘稠的液体——据说是以百年朱砂混合数种秘料调制而成。
“所有步骤,我都记下了。”
阮白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清冽而镇定,带着一种科学工作者特有的严谨。
“但理论和实践总有差距,尤其是……这种。”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这并非他们熟悉的物理或化学反应,而是涉及更玄妙的领域。
沈青临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静心莲蕊上。
“‘以心映月,以诚动灵’。获取它时如此,制作符咒,恐怕更是如此。”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莲瓣。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
但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
他能感受到莲蕊内部那股力量的活跃,仿佛有生命般在呼吸。
同时,他也隐隐察觉到一丝极淡的、来自外界的窥探感。
不同于疗养院水池底那股古老、冰冷的意志,这感觉更像是……某种躁动不安的能量,被莲蕊的存在所吸引,又隐隐带着敌意。
是诅咒的力量吗?
它在畏惧,还是在试图阻止?
“开始吧。”
沈青临深吸一口气,拿起银镊。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缓慢,仿佛对待一件绝世的稀有瓷器。
镊子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向莲蕊最外层的一片花瓣。
就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工作室里的光线似乎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复古吊灯,钨丝灯泡发出不易察觉的“滋”声。
阮白釉抬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
“能量场有轻微干扰。”
她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沈青临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镊子稳稳夹住花瓣的边缘。
轻轻用力。
预想中的分离并未发生。
那花瓣看似柔韧,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韧性,仿佛与整个莲蕊浑然一体,不容分割。
沈青临加大了少许力道。
依旧纹丝不动。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并非力气的问题,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抗拒。
莲蕊内部的力量似乎在排斥这种分离。
“等等。”
阮白釉忽然开口。
她走到长案另一侧,拿起一支细长的银针,针尖在酒精灯的火焰上燎过,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你还记得在水池边,那股意念的反应吗?”
她问道。
沈青临心中一动。
“你是说……沟通?”
“也许不是沟通,是表明意图。”
阮白釉用银针轻轻点在沈青临想要摘取的那片花瓣根部。
“我们取走它,是为了终结诅咒,挽救生命。现在,我们需要它的一部分力量,同样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某种力量,回荡在安静的工作室里。
沈青临闭上眼睛,集中意念,将同样的讯息传递出去。
为了终结诅咒。
为了挽救生命。
为了让逝者安息。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获取,而是为了运用。
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那片莲瓣。
工作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那股窥探感和敌意似乎也停顿了一下。
几秒钟后,沈青临感到指尖的镊子微微一松。
那股强大的抗拒之力,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他再次轻轻用力。
这一次,那片晶莹剔透、仿佛冰玉雕成的莲瓣,被顺利地从莲蕊上分离了下来。
脱离母体的瞬间,莲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随即迅速黯淡,恢复了玉石般的质感。
而静心莲蕊本身的光泽,似乎也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丝。
“有效。”
阮白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莲花,果然是有灵性的。
它能感知到使用者的意图。
沈青临将莲瓣小心放入水晶研钵中。
接下来的步骤是研磨。
他拿起水晶研杵,动作轻柔而专注。
研杵与莲瓣接触的刹那,一股冰凉的能量瞬间涌入他的手臂,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随着研磨的进行,莲瓣逐渐化为细腻的、闪烁着点点银光的粉末。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冽纯净的香气弥漫开来。
吸入鼻中,仿佛连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然而,那股来自外界的、充满敌意的躁动感,也随之变得更加清晰。
它就像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吐着信子,等待着时机。
工作室角落里堆放的几件尚未修复的古董瓷器,似乎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听闻的碎裂声。
阮白釉猛地回头。
“不对劲。”
她的目光锁定在角落那只清代青花瓶上。
瓶身上似乎多了一道细微的、头发丝般的裂纹。
“诅咒的力量……在试图干扰。”
沈青临的动作没有停。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分心。
莲瓣粉末已经被小心地倒入那碟暗红色的朱砂液体中。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银色的粉末与暗红的液体接触,并没有立刻混合,反而像是油水不容般,彼此泾渭分明。
朱砂液体表面泛起一层涟漪,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它在排斥。”
沈青临沉声道。
莲蕊的力量至纯至净,而这朱砂虽是辟邪之物,调制过程中恐怕也掺杂了其他东西,甚至可能无意中沾染了雾港市某些阴晦的气息。
两股力量,性质不同,难以相融。
阮白釉迅速反应过来。
她取过一根银质的搅拌棒,没有直接去搅动,而是将其悬停在碟子上方。
她的口中低声念诵着一串奇特的音节。
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音调古怪,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随着她的念诵,银棒的尖端开始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碟子里的朱砂液体开始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而那些银色的莲瓣粉末,也被卷入其中,开始与朱砂慢慢融合。
暗红与银白交织,旋转,最终化为一种奇异的、流淌着淡淡光晕的金色液体。
一股更加强大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纯净或阴晦,而是一种……融合了两者,却又超越了两者的、充满威严与力量的感觉。
工作室里的灯光再次剧烈闪烁起来。
桌案上的工具发出轻微的震动。
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水墨画,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那股充满敌意的力量变得狂躁起来,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发出无声的咆哮。
沈青临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无形的重压落在胸口。
阮白釉的脸色也微微发白,额头上沁出汗珠,念诵的音节却丝毫没有停顿,反而更加急促。
“符纸!”
沈青临低喝一声。
他抓起一支狼毫符笔,笔尖饱蘸那奇异的金色液体。
另一只手迅速拿起一张裁剪好的、质地特殊的黄色符纸。
符纸非纸非帛,触手温润,隐隐有暗纹流动。
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将全部心神灌注于笔尖。
第一笔落下。
金色的墨迹在符纸上蔓延开来,如同活物般流动。
笔尖划过之处,留下繁复而玄奥的符文。
每画一笔,工作室里那股狂躁的敌意就仿佛受到一次重击,发出更加愤怒的嘶鸣。
沈青临的手腕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有千斤重担。
笔尖下的符纸,也开始微微震颤,似乎随时可能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碎裂。
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脑海中浮现出骨瓷诅咒受害者的惨状,浮现出阮白釉家族世代承受的痛苦,浮现出疗养院水池底那股古老意志的审视。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意念,此刻都化为笔尖的力量。
终结它!
必须终结它!
阮白釉的念诵声越来越高亢,银棒上的白光也越来越亮,几乎将她半个身子都笼罩其中。
她死死盯着沈青临笔下的符文,眼中是惊人的专注。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黄花梨木的桌案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符咒的绘制过程,比他们预想的任何一步都要艰难。
这不仅仅是技巧的比拼,更是意志与能量的对抗。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源自骨瓷的诅咒之力,正在疯狂地反扑,试图阻止这克制它的力量诞生。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
最后一笔。
当沈青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符咒的最后一个节点勾勒完成时。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彻整个工作室。
符纸上的金色符文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金黄。
那光芒温暖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狂躁的、充满敌意的能量,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退散。
角落里瓷器碎裂的声音停止了。
墙上的水墨画恢复了平静。
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
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瞬间消失无踪。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张漂浮在半空中的金色符咒,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光芒。
沈青临脱力般地后退一步,靠在了桌案边缘,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
他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脸上布满了汗水。
阮白釉也停止了念诵,银棒上的白光消散,她扶着桌子,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成功喜悦。
“成功了……”
沈青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张金色的符咒缓缓飘落,被沈青临小心地用双手接住。
触手温暖,蕴含着沛然的力量,却并不灼人。
静心莲蕊的纯净,朱砂的阳刚,以及他们两人的意志,似乎完美地融合在了这张薄薄的符纸之中。
符文的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这……就是解咒的关键?”
阮白釉走近,看着符咒,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对未知的敬畏。
“是其中一部分。”
沈青临看着符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
“真正的解咒仪式,恐怕比制作这个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他能感觉到,符咒虽然强大,但它更像是一把钥匙,或者说是一个媒介。
如何运用这把钥匙,去打开那把锁住三代人的诅咒枷锁,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且,刚才制作过程中,诅咒之力的疯狂反扑,也让他更加确定。
这诅咒,绝非仅仅是附着在骨瓷上的怨念那么简单。
它是有意识的,甚至可以说,是有智慧的。
它懂得恐惧,懂得反抗。
沈青临将符咒小心翼翼地放入另一个特制的玉盒中。
符咒的光芒被遮挡,工作室内的光线恢复了正常。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温暖而威严的气息。
“我们成功了第一步。”
阮白釉看着玉盒,语气坚定了一些。
“无论后面有多难,我们已经有了对抗它的武器。”
沈青临微微点头,目光深邃。
武器已经铸成。
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拿起桌案上那朵光泽略显黯淡的静心莲蕊。
莲蕊依旧散发着清冷的香气,那股庞大的能量虽然消耗了一些,但核心依然稳固。
他有一种预感,这朵莲花的作用,绝不仅仅是制作一张符咒这么简单。
它与诅咒之间那隐秘的联系,或许会在接下来的仪式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窗外,雾港市的夜更深了。
远处的霓虹灯光透过老式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融合了未来科技与旧日风情的城市,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危险。
而他们,正一步步走向那最深沉的谜团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