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入室影幢幢,尘封旧事纸页黄。
百年秘契谁人晓,暗夜归途意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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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的暖气似乎驱不散从老宅带来的阴寒。
阮白釉指尖冰凉,轻轻按着太阳穴。
皮纸上的名字与代号,像鬼魅般在她脑海里盘旋。
李氏。
周家。
林记。
还有那些诡异的物件名称。
每一个都可能牵扯出一段被遗忘的黑暗历史。
沈青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停下了敲击。
他的视线并未聚焦在前方流光溢彩的街道。
反而像是在穿透车窗,回望着那栋沉寂在夜色中的老宅。
“不对。”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阮白釉侧头看他。
“什么不对?”
“地下室。”
沈青临的眉头微微蹙起。
“我们可能漏掉了什么。”
“那张皮纸上的墨迹,有一个符号,很淡,几乎看不清。”
“刚才开车的时候,我一直在想那个符号。”
“我好像……在地下室某个角落见过类似的刻印。”
他的记忆如同在布满灰尘的阁楼里翻找。
模糊,却又隐隐指向一个具体的方位。
阮白釉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是说……”
“回去看看。”
沈青临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猛地打了方向盘,车子在下一个路口调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短暂而刺耳的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
刚刚升起的虚假安全感瞬间被打破。
重新驶向那片阴森区域,仿佛是主动投入一张等待已久的蛛网。
阮白釉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轮廓,没有出声反对。
她了解沈青临。
他的直觉,尤其是在涉及古物与历史谜团时,往往精准得可怕。
如果他说有遗漏,那就一定有。
车再次停在老宅门前。
夜更深了。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破败窗棂发出的呜咽。
两人下车,动作迅速,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沈青临在前,用手机微弱的光线照明。
阮白釉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再次踏入那弥漫着腐朽与尘埃气味的地下室。
冰冷的潮气仿佛能渗入骨髓。
空气里那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沈青临没有理会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他径直走向之前发现皮纸的那个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些腐朽的木箱和杂物。
“就是这里附近。”
他蹲下身,用手机光仔细照射着墙壁与地面连接的缝隙。
墙角的砖石有些松动。
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与蛛网。
沈青临用手指小心地拂去灰尘。
一个极其黯淡,几乎与砖石融为一体的符号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由几条蛇缠绕而成的图案。
与皮纸上那个模糊的印记,惊人地相似。
“找到了。”
阮白釉也蹲了下来,仔细看着那个符号。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沈青临的手指在那块松动的砖石上轻轻敲击。
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眼神一凝,尝试着推动那块砖。
纹丝不动。
他又试着向外抠。
砖石边缘似乎有微小的活动。
他加大了力道,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咔哒。”
一声轻响。
那块砖石竟然向内凹陷了少许,随即可以被抽出来。
砖石后面,是一个刚好容纳一本书大小的方形壁龛。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用深褐色皮革包裹的日记本。
皮革表面干燥开裂,边角磨损严重。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烫金的,同样有些剥落的家族徽章。
正是威廉家族的徽章。
沈青临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取了出来。
入手沉甸甸的。
带着一股陈旧纸张与皮革混合的特殊气味。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他们退回到相对空旷的区域,沈青临将日记本放在一个还算干净的木箱盖上。
他轻轻翻开封面。
扉页是空白的,已经泛黄发脆。
翻过扉页,是密密麻麻的,用一种优雅却潦草的旧式英文书写的字迹。
墨水是深褐色的,像是早已干涸的血液。
“是威廉的祖先,写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
沈青临低声说道,他的英文功底足以阅读这些文字。
阮白釉凑近,借着手机光辨认。
字迹时而流畅,时而因为激动或恐惧而扭曲。
“my dearest Eleanor,”(译:“我亲爱的埃莉诺,”)
日记的开头似乎是写给某位亲近的人。
“the fog hangs heavy over the harbour tonight, much like the dread in my soul.”(译:“今晚,浓雾笼罩着港口,就像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一样沉重。”)
“交易已经完成。”
沈青临直接翻译着关键内容。
“我用家族珍藏的那件东方玉器,换取了‘他’的承诺。”
“‘他’?”阮白釉重复道,心头一紧。
沈青临继续往下看,眉头越皱越深。
“日记里称呼那个交易对象为‘the master of whispers’,低语者,或者,耳语大师。”
这个称谓,让他们立刻想到了那个在地下室里听到的,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威廉的祖先似乎极度恐惧这个人,但又无法抗拒他提供的诱惑。”
“长生……家族的荣耀……力量……”
日记里充斥着这些充满欲望的词语。
“他提到了具体的交易内容。”
沈青临翻过几页,指着其中一段。
“‘李氏送来了玲珑玉璧,据说是从古墓中所得,蕴含着奇异的力量。大师很满意,作为回报,他透露了一丝关于‘长生方’的秘密给李氏的代表。’”
李氏!玲珑玉璧!长生方!
皮纸上的线索,在这里得到了印证。
阮白釉感到一阵寒意。
这些家族,在一百多年前,就和这个神秘的“大师”有了牵连。
“还有周家。”
沈青临的声音更加低沉。
“‘周家献上了他们绘制的舆图,那并非普通的地图,据说指向一处龙脉节点。大师承诺会庇佑周家后人,并传授了他们一些……‘御物’的技巧。’”
周家舆图!
“林记呢?”阮白釉追问。
沈青临快速翻阅着。
“林记……有了。”
“‘林记的人最为谨慎,他们提供的不是器物,而是一种名为‘凤血’的材料,来源极其隐秘。大师似乎对这东西很感兴趣,允诺会替林记解决一个‘大麻烦’,并提供了一件‘镇物’给他们。’”
凤血!镇物!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威廉家族并非唯一的参与者。
李氏,周家,林记……这些看似普通的姓氏背后,都隐藏着与那个神秘“大师”的交易。
交易的内容,远不止古董文物那么简单。
长生方,龙脉舆图,凤血,镇物……这些东西听起来就充满了诡异与不祥。
“威廉家族付出的代价呢?”阮白釉问。
沈青临的目光落在日记的后半部分。
书写者的字迹变得越来越混乱,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诅咒……是诅咒……那套骨瓷茶具,大师说它是契约的象征,也是力量的容器……但它在吸取生命……我的埃莉诺……她变得越来越虚弱……’”
“‘大师说,这是必要的代价。荣耀需要祭品。’”
“‘我试图反抗,试图毁掉茶具,但它……它会流血……它在对我笑……’”
“‘那些家族……李氏,周家,林记……他们也一样吗?他们付出了什么?’”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已经难以辨认。
充满了胡乱的涂鸦和重复的单词。
“Fear… darkness… watching…” (恐惧…黑暗…注视…)
最后一页,只有一个用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刻下的词。
“RUN!” (快跑!)
沈青临合上日记本,发出沉闷的响声。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复杂。
那套骨瓷茶具不仅仅是一个被诅咒的物品。
它是威廉家族与“大师”交易的契约物。
而这个交易网络,牵扯了雾港市多个华人家族。
持续了上百年。
“解开骨瓷的诅咒,只是解决了威廉家族这一条线上的问题。”
阮白釉的声音有些沙哑。
“但那些和‘大师’交易过的其他家族呢?”
“他们的交易内容,他们的‘契约物’,他们付出的‘代价’……”
“这些秘密,恐怕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
沈青临的脸色异常凝重。
他拿起那本古老的日记。
“这本日记,揭示了冰山的一角。”
“‘大师’布下的局,比我们想的要深远得多。”
“他不仅仅是与威廉家族交易,他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将触手伸向了雾港的多个势力。”
“那些家族,为了各自的利益,与他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些协议,这些秘密,很可能还在影响着他们的后人,甚至影响着整个雾港市。”
阮白釉感到一阵无力。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调查一桩与古董和诅咒相关的案子。
现在却发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一个横跨百年的,由未知力量、古老家族、神秘交易共同编织的巨大网络。
“我们需要彻底消除这些秘密的影响。”
沈青临的眼神锐利起来,之前的决心更加坚定。
“仅仅解除诅咒是不够的。”
“只要‘大师’还在,只要那些交易的根源还在,类似的悲剧就可能重演。”
“李氏,周家,林记……我们需要查清楚这些家族现在的情况。”
“还有那个‘大师’,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他现在在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两人脑海中。
每一个都指向更深的迷雾。
“报告……恐怕要写得更详细一些了。”
阮白釉苦笑了一下。
之前还想着措辞谨慎,现在看来,必须将事情的严重性彻底讲清楚。
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能独立解决的问题了。
就在这时。
地下室的入口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像是……脚步声。
很轻,很慢。
却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沈青临和阮白釉瞬间绷紧了身体,目光锐利地望向楼梯口。
那里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若有若无的气息,那被窥视的感觉,再次笼罩了他们。
这一次,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叹息。
而是某种实体,正在靠近。
真正的危险,似乎已经嗅到了他们的气息,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