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阶深潜寻旧秘,银盒微光引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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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蜿蜒向下,仿佛一条通往地心深处的幽暗甬道。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鞋底与粗糙石面的摩擦声,以及从更深处传来的、愈发清晰的低沉嗡鸣。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湿土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味道,像是尘封了百年的秘密终于被搅动,释放出积郁的叹息。
阮白釉紧紧跟在沈青临身后,一只手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则紧握着那个散发着微弱银光的盒子。盒子的冰凉触感和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奇异地给了她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仿佛这件神秘的物品是他们在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护符。她的心跳得很快,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一种难以抑制的探求欲。这里比地下室更加压抑,那股无形的能量波动更加强烈,几乎能让她感觉到皮肤上传来轻微的麻痒感。
沈青临一手举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冷白光芒艰难地刺破浓稠的黑暗,但也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光线所及之处,可以看到石阶两侧是粗粝的岩壁,部分地方有人工砌筑的痕迹,但更多的是天然形成的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深绿色苔藓,水珠不时从岩缝中渗出,沿着苔藓滑落,在寂静中发出“嘀嗒”、“嘀嗒”的清脆声响,如同时间的缓慢流逝,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小心脚下,这里很滑。”沈青临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显得有些空洞,带着回音。他放慢了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通道显然存在已久,但似乎又不仅仅是天然形成的。某些地方的石壁上有模糊的刻痕,不像是工具留下的,更像是某种生物长期爬行或某种能量反复冲刷形成的印记。
那嗡鸣声越来越响,不再是单一的频率,而是混合了多种音调,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共振,形成一种低沉而诡异的合唱。它不再仅仅从下方传来,而是弥漫在整个通道中,似乎连岩壁本身都在随之震动。阮白釉感到耳膜有些发胀,心脏也仿佛被这声音攫住,不由自主地跟着它的节奏跳动。
“沈先生,你有没有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在召唤什么?”阮白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并非迷信之人,但在这种极度压抑和诡异的环境下,许多理性的认知都在悄然瓦解。
沈青临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眉头紧锁。手机光线扫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出他眼中凝重的神色。“它更像是一种…频率的共鸣。”他低声道,“像是在激活某种东西,或者…维持某种状态。也许和爱德华提到的那个‘门’有关。”
他伸出手,触摸冰冷的岩壁。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感,如同电流般流过。“这通道本身,可能就是某种仪式场的一部分。”他的目光锐利,扫视着岩壁上那些模糊的痕迹,“威廉家族,或者说那个‘大师’,在这里布置了远超我们想象的东西。”
他们继续向下,石阶似乎没有尽头。手机的光线开始变得不稳定,屏幕偶尔会闪烁几下,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阮白釉手中的银色盒子,光芒却似乎越来越亮,表面的花纹流转速度加快,嗡鸣声也更加尖锐,仿佛在与周围环境进行着某种对抗或呼应。
“盒子…好像有反应。”阮白釉举起盒子,声音有些紧张。
沈青临接过盒子,入手的感觉比之前更加冰凉,甚至有些刺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盒子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高速运转或震动。他尝试着将盒子靠近岩壁,嗡鸣声立刻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高亢,而岩壁上某些区域的苔藓下,似乎隐隐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
“果然…”沈青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盒子不仅是钥匙,也是某种探测器,或者说…调谐器。它能感应到这里的能量异常。”
他拿着盒子,像是指南针一样,缓缓移动,试图找到能量最强的方向。当盒子指向通道前方偏左的一个位置时,嗡鸣声达到了顶峰,盒身剧烈震颤起来,银光大盛,几乎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在那边!”沈青临沉声道,加快了脚步。
又向下走了十几级台阶后,通道豁然开朗。石阶的尽头,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空间。这里不再是狭窄的甬道,而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又经过了人工的改造。洞顶很高,垂下许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地面相对平坦,铺着一层厚厚的、细腻的黑色尘埃,踩上去悄无声息。
手机的光线在这里显得更加微不足道,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洞穴深处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中,但那嗡鸣声和震动感,正是从黑暗的最深处传来的。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铁锈和干涸血迹的腥气也更加浓郁了,几乎令人作呕。
阮白釉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里的气息比楼上的地下室浓烈百倍,充满了死亡和绝望的味道。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洞穴中央的一个东西吸引。
那是一个用黑色岩石砌成的圆形祭坛,不高,直径约有三四米。祭坛表面异常平整光滑,仿佛经过精心的打磨,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从未见过的诡异符号。这些符号扭曲缠绕,构成了一幅幅令人不安的图案,似乎描绘着某种献祭的场景,又像是某种力量的运行轨迹。祭坛的中心,有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圆坑,坑底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腥甜味。
而在祭坛的正上方,从黑暗的洞顶垂下一根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悬吊着一个…东西。
沈青临将手机光线向上移去。那是一个用某种不知名金属打造的笼子,形状古怪,像是一个扭曲的鸟笼,又像是一个刑具。笼子锈蚀严重,但依然能看出其原本精巧而诡异的构造。此刻,笼子是空的,但笼底同样残留着一些可疑的暗色污渍。
“这…这是什么地方?”阮白釉的声音充满了惊骇。眼前的一切,祭坛、符号、铁链、笼子,都散发着一种原始而邪恶的气息,让她不寒而栗。这里必定发生过极其可怕的事情。
沈青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祭坛上那些诡异的符号。作为古董鉴定师,他对各种纹饰和符号有着天生的敏感。这些符号的风格极其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感,与他在那本威廉家族日记封面上看到的某些零碎图案,以及骨瓷茶具上若隐若现的纹路,似乎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他缓缓走近祭坛,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些符号。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面,试图解读其中蕴含的信息。“这些符号…似乎不仅仅是装饰,更像是一种…契约的文字,或者能量运行的图谱。”他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着,“日记里提到,‘大师’的力量需要通过仪式和载体来维持和传递…这个祭坛,很可能就是举行那些仪式的核心场所。”
他的目光转向祭坛中心的凹坑,以及上方悬吊的空笼子。“‘特殊祭品’…‘同源之血,心甘情愿’…”日记中的字句在他脑海中回响,与眼前的景象重叠,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难道那些所谓的祭品,就是被囚禁在这笼子里,然后在这祭坛上…
一阵更加强烈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次,震动不再是均匀的嗡鸣,而是带着一种…脉搏般的跳动感,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心脏正在地底深处缓缓搏动。
“咚…咚…咚…”
沉闷而有力的声音从祭坛后方的黑暗深处传来,每一下都仿佛敲击在他们的胸口,让呼吸都变得困难。阮白釉手中的银色盒子光芒急促地闪烁着,嗡鸣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类似警报的尖鸣。
“后面还有东西!”阮白釉指向黑暗的深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沈青临立刻站起身,将阮白釉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手机光线穿透黑暗,隐约可以看到,在祭坛后方的洞壁上,似乎有一个更加幽深的入口,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那“咚咚”的搏动声,以及那股令人窒息的能量波动,正是从那个入口深处传来的。
“看来,我们离核心越来越近了。”沈青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心脏也在狂跳,但越是危险的境地,他反而越能保持理智。“爱德华不想让我们看到的,‘大师’极力隐藏的秘密,很可能就在那后面。”
他看了一眼阮白釉,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和坚定的复杂光芒。“还撑得住吗?”
阮白釉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银色盒子:“嗯。我们…进去看看?”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已经没有了退缩的意思。经历了这么多,好奇心和揭开真相的渴望,已经战胜了部分的恐惧。
沈青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没有再犹豫,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绕过祭坛,向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入口走去。阮白釉紧随其后,银色盒子的光芒在他们身后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随时会被那无边的黑暗吞噬。
越靠近那个入口,空气就越发冰冷,那股血腥味和腐朽味也越发刺鼻。而那如同心跳般的“咚咚”声,也变得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随之颤抖。
他们站在入口边缘,向内望去。手机光线只能照亮入口处几米的范围,里面似乎是一条更加狭窄、向下倾斜的通道,岩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了无数岁月。通道深处,黑暗如同实质,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音,只剩下那沉重的心跳声在回荡。
而就在这时,沈青临眼角的余光瞥见入口旁边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些新的刻痕。他将手机光线移过去,瞳孔猛地一缩。
那不是符号,也不是文字。那是一排排用指甲深深抠挖出来的抓痕,杂乱而绝望,布满了整个入口侧壁。在抓痕的最下方,似乎还有一些暗褐色的污迹,早已干涸硬化。
一股寒意瞬间从沈青临的脚底窜上头顶。他仿佛能看到,曾经有无数绝望的灵魂被拖入这条通道,他们挣扎着,哭喊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徒劳的印记,最终被拖入那无尽的黑暗深处,成为某个恐怖存在的食粮。
这里,究竟通往何处?那个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源头,又是什么?是“大师”本身?还是他所控制的某种恐怖力量?
沈青临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知道,踏入这条通道,将意味着面对前所未有的危险,甚至可能万劫不复。但同时,他也明白,只有深入其中,才能找到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才能真正触碰到那隐藏在雾港市百年迷雾之下的、关于诅咒、契约和牺牲的残酷真相。
他回头看了阮白釉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走吧。”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条通往未知深渊的暗红色通道。银色盒子的光芒在他们身后逐渐被黑暗吞没,只留下那沉重而诡异的心跳声,在死寂的地下世界中,继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