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时和周之耘走后,气氛的确冷了很多。大家都看出来周之耘的身体非常不好,但在背后也不好多嘴议论。
“我们接着吃。”晋有安一边夹牛肉放烤盘上烤,一边说,“这么多肉呢,吃不了就浪费了。”
韩数把前后串起来,猜到周之耘可能不仅仅是身体不好,呕吐也可能不是胃病。
回家后,他斟酌着给常时发了条微信,如果有需要可以和他说,他认识一些很专业的医生。
常时很快回复,说他知道了,谢谢。
常年年敷着面膜,仰躺在沙发上,感叹道:“我大哥对我大嫂真好。她幸亏是遇上我大哥了,要不然更可怜。”
她从心底里还是觉得周之耘配不上常时,只不过长了教训,不会那么蠢地搁在嘴上说。
“我大哥也很可怜。”
韩数抬眼,“你大哥怎么可怜了?”
常年年事不关己地说:“你岳母说你大嫂是扫把星。”
韩数觉得好笑,“你也这么想。”
“我怎么想不重要。”常年年说,“我大哥,我妈妈,我谁都惹不起。”
韩数笑叹,“按你这么说,他们挺般配的。一个扫把星,一个白眼狼。”
常年年听出韩数话里带刺,把面膜揭了下来,看他脸色发青,气势很弱地说:“又不是我说的。”
“那你就管好自己的嘴,别瞎说话。”
常年年就是随口和他聊聊天,没成想被他数落了,心里很不高兴。
“你和我置什么气啊?神经病。”
她吼完就回了房间。
韩数也是真生气了,他没想到她们会这么说周之耘。但听常年年这么说了,他也不觉得意外。就像当初对常时,这些大人在背后怎么说一个孩子的,他记得清楚。
孩子们从大人那里听个一言半语,就当作真理,拿来攻击常时。常时不屑一顾,倒是晋有安他们几个气得半死,要和熊孩子争个明白。
他一直记得常时那种超脱他年纪的成熟的表情,没有一点气愤,反而都是对他们几个兄弟的无奈,“你们无不无聊。”
这个世界是挺无聊的,三十四岁的韩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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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常时吻了下周之耘的头发,问她。
周之耘的情绪还没恢复过来,沉着脸一直没说话。
但是这个“想什么”的游戏,她不打算破坏规则,还是开口回答了,“我在想,今天很丢人。”
常时没办法设身处地理解她的这种敏感。
“有什么丢人的?你没有吐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举动,我们只是提前吃完回家而已。没有人觉得你有什么不对,更没人觉得你丢人。”
周之耘知道他不能理解,黯然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
常时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常时,睡觉吧。”周之耘说,“道理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是因为我……生病了。所以,睡觉吧,明天就好了。”
她伸手把床头灯关了,闭上了眼睛。
常时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躺下,把她抱紧。他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让他很挫败。
第二天,周之耘见常时又不去上班,莫名烦躁起来,在屋子里喘不上气。她抱着雪团到院子里走了走,在后院的石凳上坐下。
房子的后面是花田,再后面是一条河。此时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枯地。花开的时候,她根本没心思去看,现在仔细一想根本记不起来种了什么花,是什么颜色。
常时说过,明年,应该是今年了,改种小雏菊。她说不好,原来种什么还种什么。
今天风大,在阴处待久了很冷。周之耘站起来,看到常时正拿着她的毯子过来,眼镜没摘。
“进屋吧。”常时说。
周之耘点了下头。
他们话没说透,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
周之耘进门就坐在了换鞋凳上,走这几步就觉得累,剩下这点儿到客厅的距离她都不想走了。雪团往里面跑,溜了一圈发现主人没跟上来,又折了回来。
常时陪她坐着,慢慢揽起她的肩膀。
周之耘把头靠上去,眼眶很快就洇湿了。
“之耘,”常时开口轻声道,“你让我很心疼。”
周之耘心头一抽,然后笑了一下,饱满的泪珠从脸颊滚了下来。
“那怎么办呢……”她呼了口气,“我不想让你疼。”
但是没办法,他们只要在一起,他就会担心她,受到她的影响。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常时说。
周之耘扭头看他,低头笑起来,“你别逗我笑,我不想笑。”
常时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让你笑,我让你亲我。”
周之耘动作很快地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常时低笑,“嗯,好多了。”
“你好些了吗?”
周之耘吸了吸鼻子,“没有。”
常时说没关系,“我们再坐一会儿。”
雪团也陪着他们一起。
陈姨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哎呦……你们怎么……”
她看到周之耘靠在常时睡着了,马上收了声儿。
“她……”
常时点点头,让陈姨先进去,不用管他们。
周之耘睡得很浅,门锁打开时的电子音很刺耳。
“我没力气,你抱我吧。”她在常时耳边说。
常时把周之耘抱回房间,“还想睡吗?”
周之耘说不知道。
“我刚刚好像梦到……我第一次来你家,觉得这里好大,好漂亮。”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不知道是回忆梦境,还是真实存在的记忆。
“我看到鞋柜里放着一双棕色的皮鞋,是你叫我去车上那天晚上穿的那双,最上面的鞋带孔有些松了。后来就没在家里见到这双鞋了,可能是丢了吧。”
常时跟着她回忆,但他脑海里根本没有这些记忆。他也没注意过那双鞋到底哪儿去了。如她所说,极有可能是换掉了。
“还有吗?还梦见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雪团已经在你家了,我想摸它,但它不认识我,对我很警惕。你说它是你前女友养的猫。”
说到这儿,两人都笑了。
“你说,”周之耘的笑很浅,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如果我不喜欢,可以马上把它弄走。”
“它好像听懂了你的话,叫了两声,后退着躲到了窗帘后面。”
“就……没有了。”
常时“嗯”了一下,“你睡着的之后,雪团确实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