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舱的警报声像钝器般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林烨盯着战术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红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原本规整的星轨模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代表“安全航道”的绿色线条被红色警戒区吞噬了三分之一。
“第7区星港完全失联，重复，完全失联。”通讯器里传来观测站人员嘶哑的呼喊，背景音里混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们看到了……那东西像团黑雾，正在吞噬能量塔！”
林烨按下通话键，声音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发哑：“所有巡逻舰立刻返航，不要试图靠近黑雾。”他的目光扫过作战地图，忽然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坐标上——那是三个月前他们标记的“异常能量点”，当时只当是宇宙尘埃干扰，现在看来，那分明是黑雾的初始形态。
“可星港里还有三百多名平民！”通讯器里爆发出剧烈的争执，随后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通讯彻底中断。
指挥舱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警报灯在天花板上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张恒猛地拍向控制台，调出星港最后的画面：黑雾像有生命般蠕动，所过之处，能量屏障如同纸片般消融，连合金铸就的墙壁都在无声无息地消融，只剩下几缕白色的蒸汽。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赵鹏的声音发颤，他是刚加入舰队的新兵，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脸色惨白如纸。
林烨没有回答，他正快速调出过往的观测数据，手指在控制台上翻飞如舞。当那些零散的光点被连成线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浮现出来——黑雾的移动轨迹，恰好对应着十年前那支失踪的勘探队留下的最后航行记录。
“是‘蚀能雾’。”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老档案里记载过，一种能吞噬一切能量的宇宙异生物，上次出现还是在百年前的‘死寂星域’。”
“那星港的人……”赵鹏的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咽了回去。
林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冷硬：“启动‘星轨偏移’计划，通知所有殖民星立刻切断能量源，保持静默。”
“可是……”
“没有可是！”林烨打断他，指着屏幕上正在扩散的黑雾，“它靠能量定位，现在关掉所有能量源，还有一线生机。”
指挥舱的门被猛地推开，苏芮冲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个便携式能量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已经突破了危险阈值：“它在加速扩散！第8区的能量塔也开始失效了！”
林烨看向战术地图，原本呈直线推进的黑雾忽然拐了个弯，朝着他们所在的指挥舰方向涌来。他瞳孔骤缩——是舰体的备用能源在运转时发出的微弱信号，被那东西捕捉到了。
“关掉备用能源，全体进入静默状态。”他下令的同时，已经抓起旁边的应急背包，“张恒，你带新兵去下层舱室，用物理锁封锁通道。苏芮，跟我来，我们去手动关闭主引擎的余热循环系统。”
“那你呢？”苏芮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
“我去启动‘诱饵信标’。”林烨扯开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必须把它引向废弃星轨区。”
苏芮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眼里的决绝堵住了话。指挥舱的灯光突然熄灭，备用电源启动，只剩下几盏应急灯发出昏黄的光。黑雾撞在舰体外壳上的闷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抓挠。
林烨系紧头盔，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星港的坐标，那里已经彻底变成一片漆黑。他抓起防爆斧，转身冲进通风管道时，听见苏芮在身后喊：“一定要回来！”
通风管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他的呼吸声和金属摩擦的声响。黑雾腐蚀金属的“滋滋”声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后背的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是能量被吞噬时产生的灼烧感。
当他爬到指定位置，撬开通风栅格时，黑雾已经漫进了管道。林烨看着那团翻涌的黑暗，忽然想起十年前父亲在通讯器里最后的声音：“别回头，往前跑。”
他拉开背包，将诱饵信标攥在手里，按下启动键的瞬间，剧烈的白光在掌心炸开。黑雾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疯狂地朝着光源涌来。
“就是现在！”他对着通讯器嘶吼，同时纵身跃出通风口，朝着废弃星轨区的方向狂奔。身后的黑雾如影随形，所过之处，连星光都被吞噬殆尽。
在他跃出星舰，朝着废弃星轨区坠落时，通讯器里传来苏芮带着哭腔的呼喊：“林烨——！”
他笑了笑，感觉能量正在从四肢百骸飞速流逝。坠落过程中，他好像看见星轨在重新排列，那些原本扭曲的线条正在缓缓归位，像一群终于找到秩序的萤火虫。
“星轨偏移成功了啊……”他喃喃自语，任由黑暗彻底将自己吞没。指挥舱的红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狭长而扭曲，林烨盯着战术屏幕上那片不断扩张的墨绿色雾团，指节重重磕在控制台边缘，发出“咚”的闷响。屏幕上，代表第7区星港的绿点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圈不断扩大的红色警戒圈，像块正在腐烂的伤口。
“能量读数还在飙升！”苏芮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死死按着不断弹出报错窗口的控制台，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黑雾已经突破第三道防线，正在吞噬农业舱的能量矩阵！”
林烨猛地扯下脖子上的通讯器，直接对着麦克风嘶吼：“所有单位听着，立刻切断除生命维持系统外的一切能源！重复，一切能源！”
控制台的警报声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赵鹏手忙脚乱地操作着，忽然尖叫一声：“它转向了！黑雾正在朝指挥舰这边来！”
屏幕上的墨绿色雾团果然偏离了原定轨迹，像条被激怒的巨蟒，朝着他们所在的坐标蜿蜒而来。林烨瞳孔骤缩，忽然想起三天前检修时，轮机长提过主引擎的余热循环系统出了点小故障，为了不影响巡逻任务，暂时用备用能源维持着——就是这点微弱的能量信号，把那东西引来了。
“张恒，带所有人去下层隔离舱！”林烨一把扯下墙上的应急背包甩给苏芮，“用物理锁死通道，别管我们！”
“那你呢？”苏芮抓住他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应急灯的光在她眼底投下破碎的光斑。
“我去关循环系统。”林烨掰开她的手，动作却放柔了些，“老规矩，等我回来吃你做的桂花糕。”
他转身冲向引擎室时，听见苏芮在身后喊得声嘶力竭，可那声音很快被黑雾撞击舰体的闷响淹没。引擎室的温度高得灼人，管道上凝结的水珠瞬间蒸发，林烨甩掉被汗水浸透的外套，徒手抓住滚烫的管道向上攀爬。
黑雾腐蚀金属的“滋滋”声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后背的皮肤像被无数细针扎刺——那是能量被强行剥离的痛感。当他终于够到循环系统的手动阀门时，黑雾已经漫进了引擎室的一半，所过之处，合金管道无声无息地化作银白色的粉末。
“咔哒”一声，阀门被拧死的瞬间，林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他回头，看见苏芮举着防爆盾站在门口，盾面已经被黑雾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我就知道你这混蛋会自己扛！”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一步步朝他走来，“说好的吃桂花糕，你想耍赖啊？”
林烨忽然笑了，刚要开口，却看见黑雾猛地加速，像只无形的手抓住了苏芮的脚踝。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拽她，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踉跄——原来他的小腿也被黑雾缠住了，能量正顺着骨骼飞速流逝。
“快走！”他踹开苏芮，自己却被黑雾裹得更紧，“告诉林叔，星轨偏移计划……成功了。”
苏芮被他踹得后退几步，看着林烨的半个身子已经化作透明的光粒，忽然疯了似的扑回来，却只抓住了一片正在消散的衣角。
指挥舱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苏芮瘫坐在引擎室的废墟里，手里攥着那片衣角，听见自己的哭声在空旷的舱室里回荡，像根被拉断的琴弦。
三天后，苏芮在整理林烨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摊开的日志，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星轨图，旁边写着：“等这次任务结束，带苏芮去看仙女座的星轨，她总说从没见过真正的星空。”
墨迹被水洇过，晕成一片模糊的蓝，像谁哭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