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艺盯着手腕上静止的百达翡丽，秒针固执地停在7点42分的位置，仿佛在嘲笑他混乱的时间观念。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公寓，在表盘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你的表停了。\"苏晴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热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
\"三天前就停了。\"沈艺头也不抬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冠。他的办公桌上散落着十几份文件，每份都贴着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像一群色彩斑斓的寄生虫吸附在纸页上。
苏晴把咖啡放在唯一没有文件的空位上，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叮\"声。\"你没发现？\"她问，语气里带着那种\"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
\"发现了，\"沈艺终于抬起头，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显，\"但每次我想调时间...\"他的话音未落，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实木桌面上跳着滑稽的舞蹈。来电显示\"瑞士银行-紧急\"几个大字在屏幕上闪烁，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苏晴挑了挑眉，视线越过沈艺的肩膀看向床头柜。那里还躺着三部手机，此刻正此起彼伏地亮起屏幕，像一群争宠的电子宠物在表演某种诡异的灯光秀。\"你该换电池了。\"她说，把咖啡往沈艺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自动机械表，\"沈艺苦笑着接过咖啡，手腕上的表带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理论上只要我活着它就不会停。\"
苏晴盯着他苍白的脸色看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显然理论需要更新。\"她伸手拨弄了一下静止的秒针，\"就像你那套'每天睡四小时就够了'的理论一样。\"
沈艺刚要反驳，第二部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东京交易所\"几个字跳得欢快。他叹了口气，把咖啡杯放回桌上，液体表面泛起一阵细微的波纹。
上午十点半，名表维修中心的玻璃柜台前，老师傅举着检测仪，脸上的皱纹因为惊讶而变得更加明显。\"过度磁化，\"他摇摇头，把检测结果转向沈艺，\"您是不是常把表放在手机旁边？\"
沈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放在玻璃柜台上。然后是第二部，第三部，直到四部手机整齐排列成一排，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老师傅的眉毛几乎要飞出发际线，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部，仿佛那是个即将爆炸的微型核装置。
\"还有平板和笔记本电脑，\"苏晴在一旁补充，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他睡觉都抱着。\"她比划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搂着macbook pro睡得正香，还给它盖了被子。\"
老师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指着检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您看这个磁场强度，足够干扰导弹轨迹。这不是维修问题，\"他推回手表，\"是生存方式问题。\"
就在这时，维修中心的门铃清脆地响起。林晚亭像一阵风似的飘进来，脖子上挂着的徕卡相机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当代炼金术士：如何把名表变成指南针》，\"她举起相机对准检测仪屏幕，快门声在安静的店铺里格外清晰，\"这个标题怎么样？\"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包厢里，苏晴优雅地切着三分熟的牛排，肉汁在餐刀下缓缓渗出。\"所以你现在靠什么看时间？\"她问道，目光落在沈艺空荡荡的手腕上。
沈艺举起手机，屏幕却显示\"无服务\"三个大字。\"卫星会议期间自动飞行模式，\"他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就像被关进数字禁闭室。\"
\"你的生物钟呢？\"
\"上次正常工作是在mbA毕业前。\"沈艺戳了戳盘中的配菜，\"准确地说，是在我遇到你之前。\"
服务生来收餐盘时，沈艺突然抬头问道：\"现在几点？\"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迷茫，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
\"您的牛排吃了22分钟，先生。\"服务生彬彬有礼地回答，眼睛却忍不住瞟向沈艺的手腕，\"主厨建议下次点三分熟，这样您就不用...\"他的视线在接触到苏晴警告的目光后迅速移开，\"我是说，三分熟更能体现牛肉的本味。\"
林晚亭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镜头悄悄对准这一幕。在她的取景框里，沈艺茫然的表情和静止的腕表形成完美构图，背景中服务生逃离的背影为画面增添了一丝喜剧效果。
下午三点的商务会议上，沈艺的演示进行到关键时刻。\"根据时间价值公式——\"他的声音突然中断，眼睛盯着空荡荡的手腕看了两秒，然后转向站在一旁的助理，\"现在几点？\"
助理凑近他耳边小声提醒：\"您三分钟前刚问过。\"声音里带着克制的笑意。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某位风投大佬举起自己的劳力士，表盘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要借吗？上个月刚从苏富比拍来，走时误差每天不超过——\"
\"不必，\"沈艺突然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支万宝龙钢笔，在左手腕上利落地画了个表盘，指针精确指向3:15，\"我带了备用表。\"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午餐吃什么。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没人注意到他画错的小时刻度——本该是罗马数字\"IV\"的位置，他画成了\"IIII\"。只有坐在后排的林晚亭发现了这个细节，她的长焦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个错误，连同沈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疲惫。
傍晚六点半，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弥漫着薰衣草精油的香气。医生翻着笔记，眼镜片上反射着窗外的夕阳。\"很有趣的现象，\"他说，手指轻轻敲打着笔记本，\"您潜意识里拒绝佩戴正常运转的表？\"
\"只是没空去修。\"沈艺调整着左手腕上的\"钢笔手表\"，墨水已经晕染开来，在皮肤上形成一片蓝色的淤青，看起来像是某种现代艺术纹身。
\"您知道吗？\"医生微笑着合上笔记本，\"强迫性时间焦虑患者往往——\"
他的分析被沈艺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来电显示\"东京交易所-紧急\"几个大字在屏幕上跳动，像某种无法忽视的生命体征。医生叹了口气，看了眼墙上正常运转的时钟：\"接吧，我的下一个预约在七点整。\"他的语气里带着专业性的包容，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
林晚亭坐在候诊室里，假装翻阅杂志。她的相机悄悄对准了诊疗室的门，当沈艺匆匆走出来时，快门无声地按下。照片里，沈艺接电话的侧影和墙上\"治疗拖延症\"的标语形成绝妙的反差，像一幅充满讽刺意味的现代艺术作品。
晚上十点，沈艺的公寓笼罩在柔和的台灯光晕中。苏晴把修好的手表递给他，表盘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修好了，\"她说，声音里带着胜利的喜悦，\"不过有个条件。\"
沈艺挑起眉毛，小心翼翼地接过手表，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文物。\"什么条件？\"他问，手指轻轻抚过重新走动的秒针。
\"让老师傅放在防磁箱里静置24小时，\"苏晴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顺便把你那些宝贝手机都装进法拉第笼了。\"
沈艺的表情瞬间凝固：\"我的工作电话——\"
\"转接到了我手机上，\"苏晴亮出她的手机屏幕，通话记录长得需要滑动好几下才能看完，\"17个未接，8条死亡威胁，3个求婚。\"她歪着头补充道，\"哦，还有一个自称是你大学室友的人，说要介绍你去参加某个'时间管理大师'的课程。\"
沈艺终于笑了，笑容让他眼角的细纹变得明显，却也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岁。他小心地戴好手表，秒针划过12点的那一刻，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快门声。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或者说，选择不去注意。
林晚亭站在公寓对面的树影里，相机屏幕上的照片清晰可见：沈艺低头看表的侧脸，苏晴微笑的嘴角，和那只终于重新开始走动的手表。她将这张照片命名为《被时间赦免的男人》，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