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川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结痂的伤口撕裂带来的剧痛仿佛不存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可当他冲到周明珠面前伸出双臂时,却对上了她眼底那道微不可察的退缩。
\"周同志。\"他重重呼出一口白气,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扶你回去。\"
鲜血已经浸透了她半边衣领,在寒风中凝结成暗红的结块。
周明珠刚要摇头,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不容拒绝地箍住了她的胳膊。
\"别逞强!\"陆海川盯着她惨白的嘴唇,喉结滚动:\"撑不住就靠着我。\"
\"明珠!别硬撑了!\"被担架抬着的顾晏突然挣扎着抬头,棉袄下渗出的血迹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红点。
顾晏转而看向陆海川:\"子弹还在她身体里!\"
灵泉水能促进伤口修复,却补不回流失的鲜血。
陆海川看着顾晏浑身是伤的模样,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人是用命在护着她。
去他的男女大防!
陆海川猛地将人打横抱起,怀里的重量轻得让他心慌,仿佛抱着片随时会消散的羽毛。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副院长申建毅刚从前线风尘仆仆地赶回。
他早饭没顾上吃,正捧着胡俞杰留下的信件细读,突然听到“周明珠中枪”的消息,手中的搪瓷缸“当啷”落地,滚烫的茶水溅在裤腿上都浑然不觉。
“老胡临走前特意叮嘱我照顾好她……”申建毅攥紧信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冲进手术室时,看到周明珠颈侧的枪伤,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位置再偏半寸,就是颈动脉!
作为战场上见过无数枪伤的老军医,申建毅深知拖卡列夫手枪的杀伤力!
这种大口径武器造成的创口如同锯齿撕裂般狰狞,通常需要清创!
然而当他拿起手术刀时,却惊讶地发现伤口边缘竟没有寻常的枪伤碳化组织,甚至连脓血都极少,仿佛被某种力量提前遏制了感染。
手术比预期顺利得多。
当申建毅摘下染血的手套时,门外却有保卫科和公安员站在门口。
中年帽子叔叔眼窝深陷,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申建毅的神色疲惫,可他暂时是这里军衔最高的人,该知道的情况,还是需要进行了解的。
申建毅眉心紧锁:“小周同志还没过麻药效果,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跑来问询周明珠的,还是那位打了好几次交道的中年帽子叔叔。
他主动说明了一下,申建毅不在的这段期间,发生的“人贩子事件”这个小变故。
“我们公安这边过来,也是想问,究竟怎么回事。现场勘测出两种型号的子弹,而附近的居民说,应该是一伙人在堵截顾晏同志和周明珠同志,他们听见争吵的时候,就立刻发生了枪响。”
“但是现场只有一具尸体。所以,我们也想尽快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申建毅牙关暴起:“欺人太甚!这些d特太猖狂了!你们联合执法,都没排查清楚!还让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蹿出来伤人?”
申建毅看着保卫科的团长和中年帽子叔叔严重睡眠不足的脸上,都是自责的神色。
他沉默了一瞬,没有继续苛责他们。
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问:“那小军和童童那边加派人手盯着没?”
帽子叔叔连忙回答,语气里也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加派了。黑市也端了。附近可疑的流动人口,没有介绍信的也开始带去局里面盘查了。”
周明珠在暮色中醒来时,吊瓶里的葡萄糖正一滴一滴坠入血管。
她刚动了动手指,守在床边的护士便轻声道:“周同志,顾营长刚做完笔录,公安同志在外面等着呢,你现在能支撑的住吗?”
想起顾晏术前交代的话,周明珠轻轻点头:“我可以的,让他们进来吧。谢谢你。”
门被推开的刹那,走廊的灯光勾勒出帽子叔叔微驼的背影。
“顾晏怎么样了?”周明珠眼底的关切,彷如化作实质。
中年帽子叔叔叹了口气:“顾同志身体对麻醉剂有一定的抗体,麻醉师不敢加太重的剂量。以至于他手术过程中,还是醒来了……不过,手术很成功,所幸这次没有伤到骨头,就是需要延迟几日出院了。”
周明珠安下了心,缓缓闭上眼睛,想起子弹擦过耳畔时的尖锐啸声,以及顾晏瞳孔里倒映的血色夕阳。
将早已烂熟于心的证词娓娓道来。
窗外,暮色正浓,医院的灯火点亮了黑暗——有些真相必须被掩埋,但有些光,终将穿透层层迷雾。
周明珠做完笔录,从风衣内袋掏出那块蓝白相间的布巾,指尖捏着边角,交给帽子叔叔的时候,她尴尬地挠挠脸:
“他们都想抢的这个布巾,可能有什么大的秘密在其中。这里面包的钱票不多,我花了一部分……我现在全补上,交给你吧。对不起,公安叔叔。”
帽子叔叔无语地叹气:“你当时要是把这些东西直接交了,哪还有现在这些事情!之前你明明有功劳,根据你军属的身份,是可以申请个人三等功奖的!你呀!唉——”
周明珠眼前一亮!又一黑!
什么东西?
三等功啊!?
想想自己之前的贪心……真是百因必有果!
老人讲话:贪小便宜吃大亏!
老话总是让人在吃亏之后,更加觉得:有道——理!
周明珠感觉自己要被自己气死了。
她穿书前,小时候见过爷爷和姥爷的集体二等功和个人二等功,三等功的奖章。
她犹然记得,爸妈指着红丝绒盒子里的铜质勋章,告诉她,那是可以当传家宝传下去的功勋!
周明珠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没忍住,眼圈都气红了!
帽子叔叔和保卫科团长看着她憋屈得快掉眼泪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病房。
夜里,周明珠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床单都被她揉得皱巴巴的。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冷白的影子,周明珠很想拥有一块三等功的奖章。
这样,就好像她和另一个世界的家人,就能有一种微妙的联系似的。
她知道这种想法,听起来很荒谬。
可她就是觉得,她一定要得到一块三等功的铜制勋章,就能把她心底一直隐藏着的不安感全部驱除了。
周明珠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想着想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终于下定决心:天亮就去找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