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这话一出,便是铁了心要退了这门亲事。
讥讽的话到了嘴边,姜太夫人又咽了回去。
世态炎凉,她活到这岁数,早明白人倒霉时急着撇清关系的远比雪中送炭的人多。
如今,只要看陆时铭的意思即可。
他若不愿受此屈辱,就算是拼上这把老骨头,她也不会同意退亲。
“铭儿,你怎么看?”
听到姜太夫人询问自己的意见,陆时铭轻咳了几声。
任由大半个身子靠在周管家身上,朝着徐家母女走近了几步。
羸弱的模样引得徐二小姐皱了皱眉。
他早就听闻,徐二小姐在闺中曾多次赞赏浴血沙场的将士。
对于京城里大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弟,有些鄙夷。
“两家结亲素来讲究你情我愿,在下愿先听听徐二小姐的意愿。”
徐家二小姐,兵部尚书徐瑞的嫡次女,徐慧。
她低着头,手中绞着帕子,一脸的为难。
虽说她对陆时铭没见过几面,也谈不上好感。
但这退亲的话当面说出来,损害对方颜面,她有些难以启齿。
传出去,与她名声有碍。
纠结再三,徐二小姐微微一曲腿,竟朝着姜太夫人跪了下去。
修长的颈脖只低了一寸,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
这动作,其实比说出退婚二字,更打国公府的脸面。
因为,此举带着逼迫的意味。
“慧娘还请姜太夫人和卫小公爷成全。”
陆时铭点点头,心里暗暗生出一丝凝重。
徐家敢退亲,说明他对太子一派的人来说已是弃子。
至于徐慧,他不甚在意。
本就无缘,算了也好。
“既如此,两家结亲之事就此作罢。”
他转身朝着太夫人福了福身:“祖母,还请各自退还庚帖,以后只当没有这回事。”
徐慧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甩掉了什么大包袱。
国公府的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竟敢上门如此糟践他们主子爷,真是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
可徐慧的姐姐是当今太子妃,父亲手握兵部大权,却也是国公府不敢轻易得罪。
陆时铭礼数周全,转身吩咐周管家:“去送送徐夫人和二小姐。”
周管家气得很,却不敢发作。
尤其是看到徐氏母女进府时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出府时脸上尽是轻快。
一定得找机会恶心恶心这对母女。
就在周管家生出小心思时,锦瑟刚好从面前经过。
“锦瑟姑娘,您要出门啊。”
周管家不自觉抬高了分贝。
锦瑟循着声音看过来,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徐慧脸上。
五官俏丽的她,此刻面色如纸,苍白得几乎透明。
她的颈项被一双看不见的黑手紧紧缠绕,如同从幽暗深渊中伸出的魔爪,随时可能会掐断她的脖子。
本来是要出门找鬼的,看来是不用了。
徐慧被她那双冰冷悲伤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
锦瑟光看还不够,走过去将徐慧周身打量了一圈,嗅了嗅。
徐慧脸色大变:“你这是做什么,好没礼数。”
锦瑟缓慢的抬头:“你身上有味道。”
徐夫人怒目:“胡说什么,我女儿金枝玉叶,会有什么味道。”
“尸味。”
周管家看热闹不嫌事大:“有味道就回去多洗洗。”
徐慧身边的丫环采莲气得咬牙:“多亏刚才退了亲,否则二小姐要嫁进来天天见着你们这些没礼数的下人,气都要被气死。”
她和夏禾天天用玫瑰花瓣给小姐泡澡,只可能有香味,哪会有什么...尸味!
周管家立即辩驳道:“锦瑟姑娘可是我们府里的主子。”
他怒目瞪了瞪采莲,大有一副护主的架势。
徐慧此刻只觉得受到了羞辱。
“母亲,我们赶紧走吧。”
然而,刚迈出一步。
锦瑟淡淡道:“被人勒住脖子都快喘不上来气了,还有心情来退婚?”
徐慧皱了皱眉,此女子是卫国公府什么人。
虽姿色不凡,但脸色阴沉,说话还如此难听。
锦瑟见徐慧额间隐隐已有黑线,语气加重了几分。
“此事必要解决,否则你们红事办不成,不久后还要办白事。”
徐夫人相当无语:“这卫国公府真是上上下下,都透着晦气。”
周管家脸色铁青,只等她们坐上马车走远了才忿然道:“说我们晦气,自有你们尚书府倒霉的时候。”
***
回到栖梧院,周管家一五一十的说了刚才徐家母女嘲讽国公府的话。
陆时铭摩挲着手里的半截虎符,表情平静如常。
“宦海沉浮,如履薄冰,徐家也是顺势而为。”
云州军出事,龙颜大怒,众人皆认为是他办事不利所致。
恐怕急着想跟陆家撇清关系的,不止徐家。
唯一值得他在意的,是徐家背后太子的态度。
太子是推荐他代为祈福祭天之人,若祭天之事真是一场阴谋。
那太子借他的手对付云州军,说明一开始就打算除掉他。
可令他不解的是,太子为何想要杀他。
“主子爷少年老成,说的话倒是比太夫人还看得开。”
周管家语气里带着心疼。
云舟:“咱家主子爷惊才艳绝,早晚会有他们徐家后悔的时候。”
“就是,按锦瑟姑娘说的,这徐二小姐怕是要倒大霉了。”
“她说了什么。”
被陆时铭一问,周管家又仿着锦瑟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陆时铭露出一抹极浅淡的笑意。
“这姑娘人很神秘,说的话也透着诡异。”
想起浴房内少女赤红的双目,他朝云舟吩咐道:
“派几个得力的人去云州,打听一下三月前败军中是否有幸存者。”
“是。”
陆时铭目光望向窗外,种着紫茉莉的瓷盆已经移回原位。
周管家当即会意,温声说道:“锦瑟姑娘已经在西院歇下,换了春花守卫,二爷的人不敢再靠近。”
陆时铭微微颔首,声音沉了几分。
“去查查,是谁给二爷出的主意。找到了毒打一顿,逐出府去。”
周管家:“那二爷?”
“先禁足在偏院吧。”
陆成轩看了眼守卫森严的院门,心中愤然不已。
“他竟然这样护着那妖女,还当众承认她是主子。”
“这不就是贪生怕死吗?他怕我可不怕。”
一旁的下人规劝道:“二爷,小声点吧。”
“我为何要小声,这府里早就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水火不容之境了。”
“等着吧,我定让那妖女倒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