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
楼下大堂内所有嘈杂的议论声，瞬间被掐断。
无数道目光汇聚，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顾浅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将茶杯稳稳放回桌面。
她起身，莲步轻移，走向通往楼上的阶梯。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平稳。
她试图调整自己的心境，将先前因那缕丹道法则而起的波澜彻底抚平。
她告诉自己，此行代表的是丹王殿的颜面，她不能乱。
然而，越是向上，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越是清晰。
那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一种……存在。
仿佛楼上端坐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方丹道宇宙的本源。
当她最终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时，眼前的一幕让她瞳孔微缩。
房间内，陈设简单。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在空气中投射出清晰的光束，光束里有微尘在缓缓舞动。
光束下，一张木桌，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是她早已知晓身份的瑶池圣女，洛冰璇。
而另一人，便是此行的目标。
他一身黑衣，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正摆弄着一套古朴的茶具。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随意，却偏偏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天地大道暗合。
袅袅升起的茶雾，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坐。”
叶玄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叮！检测到符合投资返还！】
【姓名：顾浅离】
【修为：渡劫中期】
【体质：先天乙木圣体】
【综合评价：98】
【投资返还倍数：10万倍】
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浅离定了定神，走到桌前，依言坐下。
她能感觉到，身旁的洛冰璇投来一道复杂的目光，其中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忌惮。
叶玄拿起一只青瓷茶杯，放到顾浅离面前。
他提起茶壶，一道清亮的茶水注入杯中。
一股清淡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顾浅离秀眉微蹙。
这茶香……太过普通了。
这只是凡间最寻常的茶叶，甚至连一丝灵气都未曾蕴含。
在这种地方，用这种凡茶待客？
是羞辱，还是别有深意？
她端起茶杯，并未饮下，而是开口道：“丹王殿顾浅离，见过前辈。”
“药尘行事鲁莽，冲撞了前辈，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他毕竟是殿主唯一的嫡子，丹王殿的颜面不容有失。”
她的言辞不卑不亢，先是认错，再点明丹王殿的立场，将姿态放低的同时，也暗藏着警告。
这是她与大长老商议许久后，定下的最稳妥的说辞。
叶玄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品了一口茶。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你的丹道，也像你的话一样，充满了杂质吗？”
一句话，让顾浅离准备好的所有后续说辞，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她猛地抬头，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与不解。
什么意思？
“言不由衷，便最最大的杂质。”
叶玄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穿她的神魂，洞悉她所有的伪装与算计。
顾浅离感到一阵心悸。
她强行压下这股不适，体内的琉璃丹心悄然运转。
一缕剔透无瑕的神念，如同一条隐秘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朝着叶玄探去。
她要亲自验证，眼前这个男人的深浅！
神念离体，小心翼翼地靠近。
然而，就在她的神念即将触碰到叶玄的瞬间。
她“看”到了。
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片海。
一片由混沌星辰组成的，无边无际的宇宙海！
她的那缕神念，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投入了大海，连一朵浪花都未能激起，便被那片深邃的混沌彻底吞噬、同化！
“噗！”
顾浅离娇躯剧震，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她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写满了骇然与恐惧！
怎么可能！
她的琉璃丹心神念，至纯至净，无往不利，即便是面对真仙巅峰的殿主，也能从容探查一二。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试探完了？”
叶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顾浅离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完了。
一切的计划，一切的说辞，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你的丹药，美则美矣。”
叶玄没有再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语气悠然。
“可惜，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困住了药性，也困住了你自己。”
轰！
这两句话，仿佛两道九天神雷，在顾浅离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响！
她引以为傲的丹道，她坚信不疑的修行之路，在这一刻，被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你追求丹药的极致纯净，将所有你认为的‘杂质’全部剔除。”
叶玄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却不知，天地万物，阴阳相生。所谓的杂质，亦是药性的一部分，是维持丹药‘活性’的根基。”
“你炼出的丹，看似完美无瑕，实则早已失了魂魄，只剩一具空壳。”
“它没有生命，又如何能助人通达大道？”
字字诛心！
顾浅离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叶玄说的，触及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个疑虑！
她炼制的丹药，品相永远是最好的，纯度也是最高的。
可效果，却总是比典籍中记载的同阶丹药，差了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性”。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
却从未想过，是自己的丹道理念，从根上就错了！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脸色苍白如纸。
“每当你修为突破大境界时，琉璃丹心是否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叶玄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敲碎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你用更精纯的仙元去温养它，压制它，以为那是大道对你的考验。”
“实际上，你只是在不断加固那牢牢笼。”
“你的道，走偏了。”
“你的路，已经快到尽头了。”
“咔嚓！”
顾浅离手中的青瓷茶杯，应声而碎。
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手，她却毫无所觉。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叶玄，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震惊与惶恐。
这个秘密……
这个连殿主都未曾发现，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痛苦与隐忧，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一旁的洛冰璇，全程目睹了这一切。
她看着那位名震中州仙域的丹仙子，从一开始的端庄得体，到此刻的失魂落魄，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她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奇异的“同病相怜”。
这个男人，就是个怪物。
他从不动手，却比任何酷刑都能摧垮一个人的意志。
他会剥开你所有的伪装，击碎你所有的骄傲，让你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变成一个可笑的错误。
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
叶玄才将目光从失神的顾浅离身上移开。
“想让我给丹王殿一个交代？”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可以。”
“让药天华，亲自来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或者，你拿出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来交换。”
顾浅离的身体，轻轻一颤。
她缓缓抬起头，失神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她看着叶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交换？
她拿什么交换？
用整个丹王殿都无法解决的丹道缺陷，去换一个冒犯者的性命？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让她感到一阵荒谬与悲凉。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我……知道了。”
她丢下这句话，甚至忘了行礼，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她的脚步虚浮，背影萧瑟。
曾经的丹仙子，仿佛在这一刻，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当她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出现在大堂时。
所有等候着看好戏的修士，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
丹仙子上去时，还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
怎么下来时，竟像是丢了魂一样？
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锦连忙迎了上去，恭敬地行了一礼：“仙子……”
顾浅离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双目无神，径直走出了仙客来的大门。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的世界，仿佛都失去了色彩。
脑海中，识海里，反复回荡的，只有叶玄那平淡却又如同大道纶音般的话语。
“你的丹道，杂质太多。”
“你的路，已经快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