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回到门房时很晚了,张永福没睡,两条长腿斜搭在床沿上在看书,见周南回来了起来攀谈。
“约会去了?”张永福笑里有很多天马行空的猜测。
“送若水回家,见到她二爸了,陪着锻炼了下身体。”周南拿壶准备烧水发现壶是满的,去拿桌上的杯子,发现桌子上放着部红色的有线电话。
“这都架上电话了呀!”
“学校和通讯公司达成试用协议,免费安装的电话201电话,往外拨打需要输入卡密,不用卡只能是紧急电话。”张永福看样子玩了好一会。
“只门房有吗?”周南有不好的预感。
“每个宿舍一部,今天办出去了近五十张201电话卡,十元的面额,打七五折。”张永福的语气中带些许遗憾,好像自己没办卡错过了时代的火车一样。
周南有点头大,他想阻止但两只胳膊怎么能拦住几百只疯了的羊。
叮铃铃~叮铃铃,张永福敏捷得非同寻常:“喂!你好,找谁?”他眼睛里满是新奇和兴奋。
“是3楼8号房间的,咱们班后排同学,他拨打其他宿舍的电话几乎占线,问是什么情况。”张永福转述道。
“都在打电话呗,就咱们这里的电话闲着,十元的卡有二十五分钟通话时长吧?这再半小时就热闹了。”周南又不是没经历过,想想就头疼。
“是二十分钟。”
叮铃铃~叮铃铃,张永福非常敏捷:“喂!你好,同学你找谁?”
“我们宿舍着火了,赶紧来人救火!”
叮铃铃~叮铃铃,张永福敏捷:“喂!你好,找谁?”
“我们二层的水阀开了,来人呀!已经淹到我上铺了!”
叮铃铃~叮铃铃:“谁?”
“我怀孕了……”
“你给我滚!”张永福疯了,他已经准备好水桶和铁锹要去救灾的,这怀孕是纯特么捣乱。
又半个小时,外边来了三拨车辆,110、120、119,周南居然今天才发现110频率最高,120次之,119最长——呜哇——呜哇……
职业不允许他们笑,但这不妨碍他们捉来几个典型来搞笑。
周南和张永福的床沿上坐满了帽子叔叔,实在挤不下,他和张永福去食堂又搬来七八个凳子,摆了一圈才让他们都坐下了,中间空出了一块地方,看样子要当场审问,也好,从来没看过审问现场,这就实现了。
六名蓬头垢面的同学鱼贯而入,站了两行。
“你们知道报假警是违法的吗?首先扰乱社会秩序,其次会造成恐慌和混乱,最后影响社会管理活动,还会承担民事甚至刑事责任。”消防胖叔叔的发言中规中矩。
“来,一个一个来,百分之百还原你们报警时的姿态,有一丁点出入都把你们抓走并通知父母。”几个帽子叔叔合计了下决定教育一番。
那个叫席帅的黑皮肤男生第一个还原:
“喂!110吗?我老大被人砍了——老大~老大~老大!……小结巴~小结巴~快跑……站住!站住!跳!……我替你撑住,槽你麻的我有双刀~霍霍霍、霍霍……警察叔叔,人太多了,我闪了,几十个人提刀过来了。”席帅为了真实还原当时的细节还拿起了电话脚踏在凳子上。被帽子叔叔一脚踹回了队伍。
“……”
一个老实巴交,头发稀疏的黄毛小子走出队伍,他是第二个来还原的。
“喂!火警吗?我家草垛着火了……现在大了起来,我一个人在家好怕呀……不行了烟雾起来了,烧到房子了,我怕火太大烧到胡子……我今年~70岁……不好意思呀,我儿子回来扑灭了,谢谢你们!”
“……”
第三个居然是戴眼镜的女生,她个儿不高,胖胖的颇具喜感,看着人畜无害,其实捣蛋极了。
“啊~呜呜!是120吗?我男朋友抛弃了我……呜呜,已经怀上七周了,我现在弯腰都吃力……我今天有点呕吐~呜呜……你们别拦我,我不想活了……周南!你这负心汉……”眼镜妹妹尴尬到眉毛倒八字憋着笑,最后还耸了耸肩,肚子平的和张永福家的板车一样。
张永福都快笑哭了,他捂着肚子幅度有点大地看向周南。羊群效应,大家也都看向周南,纵使再好的心理素质也经不起如此风浪,周南耳朵红得像教室后面黑板报上的小花花。
一屋子的人似乎都在笑,他们笑了吗?他们没笑;他们真的没笑吗?
人都走了,那六个被放回宿舍,因为明天自有老师收拾他们,对于戏精你是不能让他再演的。
每个群体中总有一个入戏太深的人,他们总想以任何方式获得一次出类拔萃的机会,那个叫席帅的男生就是。他当晚回去非但不收敛,而且在同学们直呼牛x声中迷失了自己,他觉得当古惑仔是件非常新颖和与众不同的事。
周南学习完一天的功课,总觉得坐太久颈椎和腰椎都受不了,得锻炼了,自己最中意项目莫过于秦卫东传授的杀伐技和传武,每天都练很晚,但他发现体质越来越好,反应能力也在逐步提升。
周南回来很晚,席帅更晚,有几次是十一点后回来的,第一二次周南觉得月有阴晴圆缺,与人方便又何妨,然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有次席帅半夜两点才回来,一起送他回来的是葬爱家族,周南是尊重发型自由的,但这几个货砸门的声音有点大。
“我数三声,不离开别怪我不客气。”周南轻轻打开锁,手里提着铁链。
席帅掏出烟给他们一人一支,又搂抱着其中一个的脖子走远了点,私语了一阵,葬爱家族风平浪静地离开了。
高一很难,高二更难,特别是分文理之后。五点半起床,十点回宿舍,这是赛道,只要你没倒下就往前跑,绝大多数人在这个年代没资格复读,不是报考规则,而是你的家庭无法让你吃第二遍饭。
周南和张永福享受到最大的好处是不限电,你可以让门房的灯亮整个通宵。周南休息很规律,十点半他就睡了,早自习从来没上过,八点上第一节课;晚自习因为有秦若水,他就陪到九点半,一点儿都不苦,甚至有点甜。大多数时间秦卫东来接她,忙时周南就会送回去,也碰到过秦卫东,秦卫东像看自己孩子一样给他买零食吃,他俩有好几次被街坊认为兄妹。
他一回到门房,总看到张永福已经摆好阵仗开始头悬梁,锥刺股了。
“大傻个,你知道高考的尽头是什么吗?算了,浪费时间,高考的尽头是智商。”
周南知道这打击不到张永福,因为他的数学强到老师都退避三舍,但要命的是他语文和英语稍不努力就开始滑滑梯,这货读“风起云涌”感觉上牙壳是合金的,搞不出前鼻音。
席帅今晚一点回的学校,他直接翻过铁大门进来的,周南感觉到冒犯,但他想了想不给孙瘪牙老师说这事也就这样过了,事不过三。
席帅又一次翻了大门,这次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女生。本来周南发现不了,后面唯唯诺诺的那个女生胆子小,爬到铁门最高处进退两难,瑟瑟发抖,一起的女生上去接应也无济于事。
“别动,我来,摔下来就不是疼的事了。”周南搬来梯子,救了下来。
“你特么别走,到门房说话,你走我打断你的腿!”周南连身都没转。
“我尼玛,你跟谁说话呢?”席帅在大门这里已经轻车熟路,他的意识中认为周南也就是个蚯蚓,沙包大的拳头向周南的后脑勺砸去。
周南嗅到了酒气。
大胆点的女生先面带惊慌,她在想打架是让人害怕的,当她看到是席帅出手时又面色一喜,甚至期盼周南被打个满脸桃花,谁让他口出狂言呢,不给点厉害你还真以为你是秦琼敬德了。
周南刷一下浑身威压全开,拧脖绊腿、下蹲侧踹、抓手绕腕、绊腿下刺一气呵成,席帅像拳击馆的人形沙包,被绊倒爬起来又被一脚踹飞,砸墙落地后被抓回来,腹部挨了一拳把今晚吃了的全吐了出来。
大胆女生是见过场面的,她赶紧跑过来拉了下周南的袖口:“大哥您别生气,我们本来是要配合早回的,但朋友多实在走不开,所以来迟了,关键是怕影响到您休息就想着别吵醒您我们自己进来的……您高二一班的我知道,我们高三,再一季度就走了,碰不碰面不一定——别生气,我保证下不为例。”
“进去说,三个都进去。”
张永福正张着嘴眼睛闭得严实头悬梁呢,被屋内的嘈杂惊醒,他没明白眼前的情况就问道:“义父,排练节目呢?”
周南气笑转头看着胆小女生问:“你不打算上学了吗?半夜三更跑出去混。”
大胆女生:“她太孤独想跟我们一起……”
“闭嘴!孤独她配吗?只有天才和疯子才享受孤独,她若有,那也叫寂寞。”
周南本不想插手他们三人的蝇营狗苟,但看见胆小女生不合身的抖料宽裤和方口鞋,两个麻花辫,穿件发黄的白衬衫,感觉这事有点诡异了。
“同学你怎么回事,脸怎么有点青?”
周南看女孩的容貌用漂亮形容不为过,她脸比较小但紧致,颧骨略饱满,眼睛比较大,鼻子高挺鼻尖带点弯,嘴唇的弧度非常完美,呈爱心状。我靠,花季版叶倩文,就是挨了拳。
“谷慧珍叫我去玩,我平时没多少朋友就跟了去,没想到八九个人只有我们两个女生……他们摸我我不从,就打了我。”女生见席帅被周南友好地请到地砖上躺着,便放心地说。
张永福大梦一场,这时候踩上点了:“他打你了没有?谷慧珍就她吧,当时她在干嘛?”
“没有,他劝架呢,他向着我的,因为只有他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再没人帮我,脸上被一个小混混一拳我不埋怨他,谷慧珍见打起来,她就去叫帽子叔叔来帮忙。”这姑娘经验有点浅。
张永福戏精上身,“义父,我要和席帅打一架,你做个好人,劝一下架!”
“收到!不要打架~不要,不要伤害我朋友!”周南抓起半死不活的席帅的脸,张永福恰到好处地咚咚咚三拳。
“……”
周南心里不是滋味,看着那姑娘幡然醒悟也看着谷慧珍拉皮条的嘴脸,咬牙了好几次。
“以后别和这种垃圾在一起了,你好好努力上学,咱们都农村来的,把心思放学习上,我叫张永福,同学你叫什么?”张永福突然全身骨骼正得发邪。
“我叫李咏梅,高二二班的,谢谢你们,我能当你们的好朋友吗?”女孩很大方,只是眼神清澈得有点愚蠢。
“以后不要轻易相信狗,我和我义父将是你的好朋友,对了他是我的发小周南,鸡中呸!学中之霸。”张永福居然做主了,做得似是而非。
周南对谷慧珍道:“滚吧,以后再拉皮条我找你家去,把他捡走,不然我打死他。”
张永福大约是睡饱了,他居然在煮鸡蛋,而坐在椅子上的李咏梅手里有杯热水在冒热的气。
“你特么好会呀!义子。”